一九七八年八月底最後一個星期三晚上,我在美國的第一堂課──「美國外交史」接近尾聲,頭腦仍然在陌生的各種英文年代、人名、事件中有些「霧煞煞」的我,突然警覺到老師正在對著我發言,有此一悟的主要原因是前面同學都轉過身來看著我,努力地聽了半天,厚厚的鏡片中看起來特別巨大的藍眼珠怳懋韁x,但是我實在不明白他要我這個唯一的東方人做些什麼特別作業,於是報以到美國以來似乎無往而不利的善良微笑,並且頻頻點頭,表示沒問題,心想待會兒下課我再去問一個看起來頗親切的美國女生。
沒想到老師大驚失色地說:「No, No,」然後叫一個叫 John 的男生說,你告訴她為什麼不可以?告訴她暑假中發生的事!這下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原來和外交史無關,是校園裡有關學生的事,再仔細聽下去我也開始大驚失色, John 正用其慢無比的英文敘述一個女生前幾天在校園附近搭便車回家,然後一去不回的恐怖事件,隔了兩天她被發現陳屍於離學校大約兩小時車程的玉米田裡!老師、同學費了半天事,就是要我明白,絕對不能上陌生人的車。
民進黨婦女部主任彭婉如遇害消息披露後,心中一陣刺痛,當年老師殷殷叮囑的畫面又浮上眼前,二十年了,相隔萬里的世界,什麼都沒有變,只因為是女人,一個先天體能不敵暴徒的女人,不管你是仍在念書的美國少女,還是家庭、學養、事業俱已有成的台灣婦女,只要你落單,你就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女人,你的名字真的是弱者?什麼時候,這個社會的兩性成員才懂得相互尊重、珍惜彼此?什麼時候,陽光才能普及所有的陰暗角落?還是,這將是個永不可及的幻夢?
另一方面,日前一個朋友要離婚,引爆點是夫妻打架,老公舌戰敗陣後,找了根繩子把朋友綁在桌腳,還在她不饒人的嘴巴上貼了一塊橡皮膏,雖說二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慣了,動手也是經常的事,但被綁在桌下還是第一次,朋友不甘受辱,堅持離婚,最後兩家長輩出面,老公具結永不再犯才了事,但誰能保證歷史不會重演?而誰也弄不明白,夫妻之間到底為什麼會干戈相向,親手砸碎二人當初歡喜經營的家園?
根據內政部最近發佈的消息,台灣離婚率自二十年前整整攀升了三倍,現在每天平均有九抴X對夫妻離婚。男同事看到這則新聞的第一個反應是:好啦!女人再去爭吧!最好以後廢除婚姻制度,大家就平等了!兩個女生當場愣住,怎麼又是女人的錯?再想想也不無道理,這一代的女人大概真的不能「忍受」,甚至有時連「忍耐」都很難。但女人應該多忍耐一點兒嗎?夫妻都工作,誰承擔較多家事?教育子女?丈夫有外遇,要多嚴重才能翻臉?怎樣才算「贏」?搶回一個有「污點」的丈夫?還是離婚並拿到「子女監護權」與「贍養費」?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聽過一個這種案例!家庭問題再次引導出兩性的反省,在現代家庭中,權利與義務是否相對?什麼才算是兩性平權?到底有沒有兩性平權這回事?而統統都合理後,是否就等於擁有家庭幸福?
從元月份開始企劃這個為婦女姐妹製作的專輯,在婦女節的前夕推出,內容分成兩大部份,前者「挑戰性犯罪迷思」、「誰是狼人」探討社會病態──性侵犯的癥結;後者「避風港裡的女人和男人」深思社會常態──家庭內的權力與分工。一方面報導現況,並進行電話民調,廣泛了解一般男眾和女眾對於性侵犯的看法與家庭分工分權的情形是否不同,再請社會、心理與醫事專家分頭解讀這其中的原因和一些既有的迷思。非常奇妙地,我們作題目的過程中發現,性犯罪和家庭平權兩個看似南轅北轍的議題有著兩個共同的關鍵性思考點,一個是權力的源起、擁有和失落對二者的影響,另一個是教育對於男女雙方判事和行為的影響至鉅;當然,年齡層的不同也是對這兩個問題觀點歧異的一大影響,我們期待今天這個高度變遷的社會不斷關注這個兩性議題。
謹將此專題獻給彭婉如、鄧如雯和所有曾在這個不完美的社會中受害的弱勢族群,也向為婦女運動貢獻心力的各界人士致上我們誠摯的敬意。
最後,利用僅餘的一點篇幅特別向讀者推薦這期的「數點梅花天地心」,看中國人怎麼欣賞寒梅,又為何以它為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