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土地的「味道」
女人們忙著淘米蒸飯、洗菜,處理剛剛從港口買來的新鮮章魚和不知名的魚類。帶來的刀子太鈍,黃素妹索性就用手撕下章魚的「翅膀」,還不忘叮嚀我們待會要選這個部位,因為口感最是爽脆。
我們無意中在工地發現相同的野菜,拿去向吳德貴「邀功」,只見他從容不迫地又從腳邊拔起兩株,問我們知不知道兩者有何不同?「城市土包子」當場就被考倒。原來一個葉子比較圓、一個葉子比較尖,尖的過水抓些鹽巴,吃了可以退火。
熱騰騰的糯米飯上「桌」,吳德貴率先五指一抓一捏就往口裡送。「吃吃看,用手抓飯的味道很不一樣!」在他的慫恿之下,我也如法炮製,才抓在手中,腦中頓時浮現農夫耕作「汗滴禾下土」的情景,一股親近土地的踏實感油然而生,原來這就是所謂不同的「味道」!
和他們比起來,需要用刀做料理、到市場買青菜、用筷子吃飯的我們,離開自然實在太久了。
黃素妹說,在座的除了兩位賽夏族師傅及一位漢人朋友,其餘的都是親戚。由於他們大多是近親結婚,因此就算介紹一輪下來,我們還是很難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反正就是一家人。
不過這一群「自己人」能夠聚集在竹南,絕非偶然,而是具體而微地顯現出他們集體行動的民族性。
最先到竹南發展的是吳德貴夫婦,家鄉的人看他們生活得不錯,也就一個帶一個過來;最早黃素妹的表弟上來時,還曾暫住在兩夫婦三十坪出頭的房子。現在他們大概一個星期就會舉行一次野宴,除了聯絡感情,也可以紓解在異鄉生活的寂寞,甚至還打算要一起慶祝母親節呢!
啤酒加蕃茄
為了這次的野餐,吳德貴特地拿出珍藏的糯米酒,並準備台灣米酒和啤酒。因為「我們阿美族人喝酒,講究的是一種氣氛,所以一定是有朋友來才喝,然後喝得盡興!」所以只要我們的杯子一空,就會馬上被斟滿;如果敬酒的人和被敬酒的人中間還坐著其他人,也必須一起舉杯。
在他們特殊的勸酒方式下,我們身邊的空啤酒罐也已經成績斐然,微醺之餘,也感覺到腹中一陣陣飽脹。此時吳德貴拿出一罐蕃茄汁,倒了一些在啤酒中,把杯子染成豔紅,嚐了一口。鹹中帶苦,再喝第二口,蕃茄與啤酒竟交融成一股強烈的香味,在喉間久久不散。
「這樣喝可以防止胃脹,而且牌子一定要是可果美才好喝」,吳德貴笑著解釋。
「還有啊,像我們常喝的『米格二十』(一瓶二十元的台灣米酒的戲稱),就要加統一麥香紅茶;山地酒(糯米酒和小米酒)則加伯朗咖啡,味道更香。另外,喝烏龍茶時,滴幾滴金門高粱酒,更是想像不到的美味呢!」兩夫妻如數家珍地一一道來。
從「哇沙米」到「沒有米」
雖然這些「花招」真正的淵源已經不可考,不過原住民既然可以即興更改歌詞唱歌,當然也有可能發明新喝法或新吃法了。
這次我們吃的「新式哇沙米」,就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調製出來的。有一次吳德貴出外野餐,要吃生魚片卻忘了帶醬油,靈機一動,就用糯米酒代替,結果反而更將海鮮的甜味提出來了。
當酒精在體內囤積到一定程度,就到了唱歌跳舞的時候。由於這次的地點地面凹凸不平,因此我們沒有福氣共舞,但卻真正領教到他們即興歌唱的能力。
有意思的是,隨著歌者與聽眾的互動,歌詞還有對話的功能。本來從「哎呀沙西米,沒有哇沙米……尖石米、什麼米」,唱到「我家沒有米,請給我一斗米」。旁邊有人喊:「你家很多米呀,怎會沒有米?」歌者立刻將歌詞改成「我家很多米,我送你一斗米,要不要?」大家大喊「不要!」他又唱道:「蓬來米不要?那在來米好了!」
別以為大家只唱阿美族的歌,他們的國語老歌和閩南語流行歌也是一級棒,像是張秀卿的「想厝的心情」、「車站」等等,因此身為漢人的我們也不會感到隔閡,而可以盡情享受。
宴會在歡樂的氣氛中接近尾聲。大家帶著幾分酒意將東西收拾好歸位,剩菜殘羹就挖洞埋入土中,讓來自自然的又再度回歸自然,而把感動帶走……。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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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梧桐木做的炊具蒸出來的糯米飯,別有一番自然的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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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明月中,一場原住民的野宴正熱鬧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