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斑魚「防疫」大作戰

參觀過石斑「養殖池」或「幼苗池」的人多半會對石斑一群群地滯留在池底感到好奇，為何牠們總是懶洋洋地不怎麼活動？原來，這是標準「底棲型」魚類的行為模式，反之，若有「不安於室」的魚兒游到上層迴旋、打轉，可不是此魚精力充沛，有8成可能是魚兒生病了，若再加上食慾不振、體色變化，就可斷定染上了麻煩的病毒。

近年最讓養殖戶頭痛的神經壞死病毒，主要感染孵化後14天到1 ~2寸的石斑魚苗，虹彩病毒則會攻擊1~3寸的幼苗，二者都在石斑抵抗力較弱的「幼年期」，因無藥可醫，一旦發病，致死率平均高達80~100%。

防疫，首先得知道病毒如何進入魚兒體內？傳染途徑為何？海洋大學水產養殖系教授周信佑表示，大多數魚類的病毒都是透過水體或攝食感染，「魚鰓中有許多微血管，病毒就從微血管的縫隙進入血液，」再感染到內臟或全身，虹彩病毒就是這樣透過血液感染魚苗。

屏東枋寮到佳冬沿岸，蔓延攀爬在堤防上的海水抽、排水管，因由漁民各自興建，既缺乏效率，也容易造成海水互相污染，使沿岸養殖區成為一大疫區。

較特別的是神經壞死病毒（NNV），魚類病毒專家、台大生命科學系教授齊肖琪指出，NNV是可經過魚苗「體表」的「感覺神經纖維」進入脊髓、再進入腦和視網膜大量複製，造成腦和視網膜組織壞死。「由於魚苗染病死後很快就分解，NNV就釋放到水體，如果水中病毒量增高到一定程度，就易造成大量魚苗被感染及發病，」齊肖琪表示，實驗證明，把已感染和沒被感染的魚苗養在一池，或者前一批生病魚苗移除後，沒消毒徹底就移入第二批，都會造成魚苗之間的「水平傳染」。

其次，NNV也可從「消化道」的「迷走神經纖維」進入腦和視網膜大量複製，由於石斑是肉食性魚類，池裡若有衰弱小魚染病，易被健康的、長的快的魚兒吃下肚，透過消化道也會染病。

此外，不論是虹彩病毒或NNV，都會透過活餌而感染魚苗。齊肖琪說，由於石斑幼苗對橈腳類活餌需要量大，目前漁民多在飼養成魚的土池以死魚、下雜魚培養橈腳類，而這些橈腳類很容易帶多種病原體（包括病毒），因此也容易將病原帶入，造成水平傳染。

最棘手的是整個大環境的水源汙染。記者走訪屏東沿海魚塭時，一路目睹海岸邊密密麻麻的管線攀爬在堤防上，規模之壯觀令人咋舌。由於每家魚塭的引水、排水管線都是各自搭建，難以分辨區隔，不免造成有高濃度病毒的張家排水到海邊後，就汙染了不遠處李家的抽水管道，「整個沿海養殖區容易變成一個大疫區，」齊肖琪說。

感染途徑2：帶原種魚的「垂直感染」

除了「水平傳染」，魚苗還會從帶原的種魚得到病毒。目前所知，虹彩病毒和NNV並未在魚卵內出現，但會在帶原種魚的生殖腺中增殖，並在生質液中隨著卵排出體外，造成「垂直感染」；而種魚體弱時，免疫力下降，體內病毒量就會升高。

「很多人都以為只要有疫苗，就可解決問題，」周信佑和齊肖琪和在去年12月初舉行的「石斑魚精緻養殖研討會」上雙雙呼籲，疫苗絕非萬靈丹，要防治病毒，必須從養殖方式，健康管理（魚兒的抵抗力、飼料、活餌），種魚篩選等方向把每個病毒侵入的「破口」堵住、多管齊下，並透過養殖戶總動員，才可能奏效。

捧在手掌心的石斑魚苗玲瓏可愛，漁民對今年中即將通過國家檢驗標準的疫苗寄予期待。

學界以日本養殖王鰈多年前也被NNV攻擊得一蹶不振，後來將NNV逐出日本的成功經驗，引介給養殖戶參考。

「當時日本防治垂直感染是從種魚篩選開始，凡是帶原種魚就淘汰，最後北海道只剩下不到10隻種魚，」周信佑說，垂直傳染的破口還包括表面帶原的卵，因此還要用臭氧或電解水清洗，來降低卵表面的病毒。

至於預防水平傳染，更是多管齊下，從檢測魚苗是否帶原、清洗餌料生物，消毒抽入和排放的海水、養魚的工具，以及工作人員常洗手，工作靴、魚缸、桶子等，凡是病毒有機可乘的傳播管道都要有效消毒。

「有漁民問我，他們已經買了臭氧機來消毒海水，為何魚還是生病？」齊肖琪說，臭氧機的機型規格、消毒流程、劑量、所需時間等，都需要精確估算，才能達到「有效消毒」的目標。同樣地，消毒工具的藥劑，其種類、有效劑量、正確的用法也都關係最後成效。

齊肖琪指出，疫情爆發與否有3大因子：病毒、環境、生物本身。神經壞死病毒或虹彩病毒是很強的病毒株，但只要養殖環境管理得好，再加強魚的抗病能力，如接種疫苗、增強營養，還是能改善目前狀況。

「疫苗雖然能增加魚的抗病能力，但使用上仍有不少條件，」齊肖琪指出，首先要在免疫器官成熟（孵化後18~19天）後才能開始使用，到8分苗（40天）時免疫系統更成熟，效果更好。第二個限制是口服或浸泡疫苗，至少都要2週後才會產生足夠抗體，免疫期間達3個月。因此若在2 週前的青黃不接期間，幼苗若遇到「緊迫度」（如水質、溫度、容氧量等環境改變造成魚兒緊張、壓力）增加，還是會使魚免疫力降低，仍有可能生病。

防疫如作戰，如何拉起嚴密的防疫網，堵住來自水環境、飼料、種魚、飼養工具等病毒傳染途徑，是一大挑戰。

事實上，神經壞死病毒和虹彩病毒從十多年前漁民開始養殖石斑開始就已存在，當時漁民多採取「卵海戰術」，以大量卵獲取較多存活下來的魚苗；但是近年病毒情勢惡化，養殖戶有何新的因應措施？答案令人捏把冷汗。

佳冬2寸苗養殖戶潘建章表示，魚苗都會帶原，重點是會不會發病，至於如何挑到體質好、有抵抗力的魚苗？全憑各家經驗本事，「每個人的眼光都不一樣」，他通常以池子的管理、水色、有無泡沫，做為檢視魚好壞的基準。

其次，魚苗的餌料盡量選新鮮不腐敗的；魚苗換池時要小心操作，做到魚不離水；至於海水的消毒，由於魚池中海水24小時不停流動，用量太大，很難做到完全消毒。除非養殖單價高的龍膽石斑，才可能投資水循環系統，他養的青斑單價較低，用循環系統不敷成本，何況也不是消毒水體就能解決問題。

他表示，屏東養石斑寸苗的同業，多半都沒做海水消毒。面對近年愈來愈低的存活率，漁民似乎只能聲聲無奈。

（右）學界提議將1∼4個月大魚苗移入室內養殖，以嚴格管控水質，防治細菌和病毒，圖為高雄海洋科技大學的「抽屜養殖」實驗室，已可將青斑養到成魚大小。

對於來勢洶洶的病毒情勢，農委會漁業署除了委託台大、海大、家畜衛生試驗所研發疫苗外，也和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聯手建置農漁產品「品質管理系統」，計畫將優良生產規範和防疫檢疫機制畢其功於一。

農委會動植物防檢局局長許天來解釋，活魚和其產品的輸出原本就要依據輸入國檢疫檢驗規定，由政府執行輸出的各種檢查後，才能簽發證明辦理出口，各縣市政府30年來也都有防疫機制；馬政府上任後推動的精緻農業政策，大部分以輸出為導向，必須因應國際間對農漁產品貿易的要求。而近年國際間對農漁產品輸出，已從疾病防治的思維進展到還要對人體健康和環境負責。各國因而發展了各種品質管理系統，如輸美農產品需符合HACCP、輸歐洲需符合EUGAP，輸日本也有不同規範，這些規範涵蓋了從生產到消費過程中，有關於動植物疾病、對環境影響、食品安全的各種標準。

由於各國要求不同，防檢局為了協助計畫出口的農漁戶因應輸入國的市場條件，重新制定了「輸出檢疫作業辦法」，再整合漁業署對農產品生產端的「優良生產規範」，訂出了專屬台灣的「品質管理系統」（與ISO系統相近），透過政府核可的驗證機構輔導農漁戶落實於生產流程中。

「目前『農產品品質管理系統』正如火如荼地整合各主管機關的意見中，」許天來說。

以石斑出口為例，主管機關將發展石斑親魚、稚魚的品質管理系統──高生物安全隔離生產系統──從魚苗買進前的檢驗，確定沒病毒才購買，到水的供應系統、餌料的供應、設備的清潔，都有標準作業程序。目前水試所已在台南興建一處示範性的親魚和稚魚場，希望引導養殖戶導入這套新開發的生產模式。已也有幾家台南縣民間業者以此模式養殖，由於當地環境不像屏東沿岸汙染重重，水源清潔，幼苗育成率高達8成。

許天來認為，漁民若採用這套品質管理系統，再加上稚魚進入成魚池前使用疫苗，以目前台大疫苗在實驗室的存活率達到7~8成估算，放養到室外土池，雖然條件錯綜複雜，但從現在的2 成存活率提高到3~4成應該不難。

漁業署養殖組組長黃友義表示，這套品質管理模式預計今年年中定案，即可積極宣導推廣，希望漁民多加採用，除了可順利取得檢疫簽證，還可大幅提升農產品的生產效率、育成率，又能確保產品符合國際市場的要求。

至於漁民和學者呼籲政府出面，整頓和重新規劃沿海引水和排水系統，釜底抽薪地解決水源汙染的問題。雖然目前政府正在興建海水供應站供屏東塭豐生產區，但多數養殖戶認為，規模不足以應付他們的需要，「原本花幾小時即可完成換水，如果變成要排隊等1~2天，增加時間成本，魚也容易出問題，到頭來我們還是得用自己的管線去抽海水。」

目前看來，石斑病毒肆虐的解決方案已然出爐，有關單位也各就各位，但是否能符合第一線漁民的需求和排除執行上的困難，還需要更多的磨合。

石斑生產管理與疾病管理關係

重要配套措施：生產醫學與生產管理（P）；診療服務（D）；優良生產規範（G）；疾病監測與監控（M）；實驗室支援（L）；養殖地區設施與供水管理（A）；疫苗發展與使用（V）
資料來源：農委會動植物防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