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省爭議、雙首長制憲政改革議題在媒體上沸沸湯湯吵嚷聲中,以求取全民對國家重大議題之共識為基調的國發會,於民國八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正式開鑼。雖有事先會前會的三黨協商,李總統在開幕致辭時也一再強調,希望所有與會者能不分黨派、不論背景、實事求是、大公無私地針對議題深入探討,能以「新時代的工程師、新世紀的領航員」自我期許,捐棄成見、化解歧見,以達成共識,而政府將在最短時間內就此共識形成政策落實執行。然而不出一般民眾所料,國發會甫一開幕,新黨就首先發難,指責國民黨以不同程度推翻了與會者在會前會所達成的三大議題之共見,揚言不排除全面反制、甚至有可能退會;而民進黨尚未與國民黨達成對「改良式混合制」的「大和解」,即已發生窩裡反、國大黨團與黨中央意見不同的局面;而國民黨高層雖然身為執政大黨,但每每一提大幅改革建議就遭在野黨和民間輿論質疑其「動機」,而針對牽涉人事興廢的議題如廢省和中央體制變革時,黨內亦有不平之鳴。看來,在初嚐全面民主果實的今日台灣社會,寄望於一場國發會來化各路英雄之干戈爭議為全民共識的玉帛恐將過於理想,但能將朝野菁英對國家未來發展所繫的重大議題之我見擺上檯面公開辯論,讓民眾能據此冷靜觀察評估各黨派的思理辯證和政治成熟度,以及學者和社會賢達的具體建議,從而充實我們身為民主社會的成員所需有的素養,未嘗不是更為重要的收穫。
甫登場的國發會,按照籌備會訂定議程,分為「兩岸關係」、「憲政改革與政黨政治」和「經濟發展」三組進行,由於一開始最具爭議的廢省議題對於參與「兩岸關係」組的省長宋楚瑜有切身之痛,宋楚瑜特別提出應可跨組參與討論並獲同意,故三組之劃分已有相當彈性。
三大議題之中各有爭論焦點,其中兩岸關係組的首日討論,民進黨籍立委沈富雄即提出推翻會前會內三黨協商之「兩岸為對等之政治實體」,國民黨的學者賴國洲亦提出新論,主張兩岸為「準國際關係」較為符合政治現實,新黨的林郁方則表示,若國、民二黨欲推翻會前會已達成之共見,那麼新黨也可以在三通問題上翻案。不過在會上激辯之後,三黨仍然達成協議,認為會前會的共識不宜輕易推翻,唯在維持兩岸為「對等政治實體」共識外,再增列一朱高正提出之「兩岸論壇」,「廣邀具代表性之兩岸各界人士,以私人身分,就和平解決兩岸問題,不設底線,交換意見。」
經濟發展組一直是三議題中最不具爭議性者,會議首日除行政院主計長韋端提出希能廢止憲法上所訂「中央政府教科文支出應佔預算總額的百分之十五」的下限,而與教育部長吳京展開辯論外,政黨間最大歧見還在核四廠應否興建上,結果教科文支出下限問題學者咸認為還不宜廢除,而核四廠問題則未達議場內之共識。
三組討論中砲火最烈、爭議最大、社會也最為矚目的,當是憲政組中的國民黨提出之仿法國第五共和制的「改良式混合制」修憲方案,以及「廢省」或「省虛級化」之議。首場上陣的是中央體制變革方向議題,國民黨版的雙首長混合制在國發會未開之前,便已遭輿論圍攻,主要質疑該議是為總統擴權、行政院長兼任副總統量身訂做的憲政改革,甚至有輿論直指那是為李登輝競選第怚蘅`統的鋪路設計。國發會首場中對此議的反對論點也大抵不脫這個範疇,其中民進黨對該提案認為有商量的餘地,爭議點在於立法院是否能相對提升對政府的監督權,新黨則認為這完全是開民主倒車,想搞「帝制」。國民黨發言人蔡璧煌反駁在野二黨的說法,強調總統是全民選出的,比立委的民意基礎更為普及,何況國民黨版的改良制度中,已賦予國會倒閣權,而監委可彈劾、國代具罷免權,總統如何變成皇帝?三黨吵嚷多時仍未對此產生共識,僅同意:一、中央政府體制應依權責相符原則,採行若干調整,以避免憲政僵局;二、國會之功能應予健全,以盡監督之責;三、審計權回歸立法院。
憲政之爭中的「台灣省存廢」之議,雖是第二日的議程,卻比第一天的中央政府體制更引人注意,同時其間的爭議反而不在三黨,而在當事者的「省」方代表,尤以也是民選出來的省長宋楚瑜,處境最為尷尬,他以省議會質詢為由,並未參加這場「廢省」之議。
其實,廢省之議早在國發會前便已延燒三個月,從台北縣議會的「廢省建議案」,到一○四位朝野立委連署的省凍結案,再到民進黨國大黨團最近成立的「廢省推動聯盟」,而國民黨立委蕭萬長又於十六日公開提及「省虛級化」,打破了中央黨政官員一直宣稱的沒有預設立場,進一步引發國發會前廢省爭議的高潮。不過,在國發會針對廢省開議時,國民黨秘書長吳伯雄指出,國民黨對政府層級問題的立場是朝業務精簡、組織調整的方向,以增加國家競爭力,從未談過廢省或省虛級化,民進黨雖強烈主張廢省,但也同意可先凍結省級選舉,唯主張改制為一省多市的新黨堅持異議,因而三黨在廢省攻防戰中所達的文字共識僅為,成立一跨部任務會報,朝精簡省府功能訂出時間表,並增設縣市副首長,鄉鎮市長改為派任,逐漸下放權力至縣市政府。
在全國慶祝行憲紀念日的當兒,國發會正就今天中華民國在台已全面實行民主的現況,針對近五十年的政治沿革和國家處於兩岸局勢風雲詭譎、國際情勢曖昧不明的大變局下,努力求取一大同小異的共存共榮之局,全民是否能拿出智慧與耐心,對國家領導人有氣魄將所有攸關大局的爭議都放上檯面讓朝野菁英、全國輿論共同檢視的作法予以支持?相信這只是我們踏入全面民主的起步,國家的未來屬於全體國民,而選票就是我們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