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都有一定的收聽範圍。如果跑到南極,還可以聽到國內的播音嗎?省立水產試驗所實驗船海功號的船員,就有過這樣的經驗。
他們聽到的是短波廣播。國際短波廣播在二次世界大戰中揚名,戰後日益興盛。此時此刻,英國的英國廣播公司、美國的美國之音、蘇俄的莫斯科電台,甚至中共的北京電台,都在向全世界的無線電聽眾唱歌和講話。
中華民國也有一個很響亮的喉嚨,以十四種語言,對近百個國家、地區播音。那就是「自由中國之聲」。
在我們頭頂上的天空中,每分每秒都是交通顛峰——肉眼看不見的無線電波以各種波長,從各種反射角度,挾帶著各種訊息,飛快地在天地之間穿梭。
萬一兩個電波恰好在空中相遇,或者路線走得太近,那麼就像汽車互撞,或兩車爭先,彼此超越擦碰一樣,頓時喇叭、剎車聲大作,正在接收該頻道的收音機也雜音齊鳴,電視畫面則一陣扭曲。這就是干擾。
聽過廣播的人大概都有收聽被干擾的經驗。但一般國內廣播,電臺間都劃分好勢力範圍,在一定距離內,干擾情形並不多。然而國際短波廣播,說話的國家多,使用的語言多,希望到達的地區也多,因此大家搶著發言,干擾情形嚴重。此時誰聲音大誰就佔優勢,好像貨櫃聯結車又重又威武,小汽車只有躲開的份。

圖2.:全部海外廣播節目,都藉著這套電腦自動播放設備傳出去。(郭娟秋)
爭先恐後搶頻道
目前全世界以強大電力向國外發射短波廣播節目,規模最大的是蘇俄。根據一九八二年的統計,莫斯科電臺用八十二種語言,每週播放節目兩千個小時以上。和它針鋒相對的是美國,除了美國之音,並有自由歐洲電臺、自由電臺分別對東歐及蘇俄境內廣播,共計一周一千九百小時,六十種語言。
國際廣播競賽中,其他本錢雄厚的角逐者,還包括中共北京電臺、德國之聲、英國廣播公司,每一家都播出四十種左右的語言。
這些威力龐大的電波主人,固然已在空中撒下層層密佈的訊息網絡,但其餘國家也不甘示弱,仍不斷建立新的發射臺,發展自己的短波廣播。因此國際短波頻道早就不敷使用,彼此相互干擾也成了家常便飯。
然而若要吸引聽眾,清晰的聲音,或者退而求其次,尚稱輕微的干擾,是起碼的條件。所以目前國際廣播界,為了求得更好的聲音效果,常常要改換頻率,有時還必須因應氣候轉變、太陽黑子活動對電波的影響,而重新調整頻率。一般慣例是在三月、五月、九月、十一月的第一個禮拜天完成更動。

圖1.:在台北市仁愛路上,遠遠即可看見中廣的廣播電視大樓上「自由中國之聲」幾個大字。
「自由中國之聲」在空中做公關
就在這種類似「大風吹」、不時得搶位子的情況下,「自由中國之聲」以總和兩千千瓦的發射強度,利用良好的地理位置,在擁有數十至數百萬千瓦的強勢電臺間,找著空隙,把穩定的聲音傳送到各國,建立起國際廣播網,目前每週播音達一千四百個小時。
國內以短波向臺灣地區以外播送訊息的,除了專對大陸的心戰廣播以中央廣播電臺為首,對海外華僑及外籍人士做「公關」的,則屬中廣海外部製作的自由中國之聲。
自由中國之聲採用十四種語言,包括國語、閩南語、粵語、客家話和潮州話五種本國語,以及英、法、西、日、韓、泰、印尼、越南、阿拉伯語九種外語。
從語言種類可以看出,播音主力擺在東南亞,其次為東北亞,然後是美、澳、歐、非洲。
國際廣播和國內有一個顯著的不同處,他們同一個節目不但能在同一時間向許多地區播送,而且重覆播出的機會也大。以時數最多、每天播出五十個小時的國語節目來說,並沒有一個地區的聽眾,可以全天廿四小時皆收聽到國語節目。因為這五十個小時要被不同的電波發射目標區「瓜分」,也許視每區華僑人數多寡而定,多則分得七、八小時,少則二、三小時。

圖2.:節目錄製時,主持人除了口到耳到,還要手到。一手放唱片,一手控制音量大小。(郭娟秋)
最短時間傳遞最多訊息
而這七、八個小時的國語節目裏面,又因為播出時段不同,可再把聽眾收聽習慣考慮進去,比方常聽晨間廣播的可能晚上不開收音機,所以早晚兩次播音內容不妨略有重覆,這樣可以降低製作成本,而效果不減。
為了在最短時間內把最多訊息傳達給聽眾,國際廣播有一個「貪心」的傳統:若以一小時為節目單位,可能裏頭有十分鐘新聞、五分鐘評論、三十分鐘音樂和十五分鐘的特別報導。
乍聽之下,這種大雜燴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可是只要想想,像阿拉伯語,平均每天僅播出一個小時,就可體會製作這類菁華集錦式節目背後的苦心了。
中廣海外部主任李厚生說,自由中國之聲一方面把我們的情況介紹給外人認識,文化、生活、對世界局勢的看法都包含在內;另一方面也是和華僑直接溝通的管道,國內最新消息、家鄉戲曲、國語流行歌,都透過短波傳到他們耳裡。

圖3.:對日抗戰期間,在敵機日夜轟炸下,海外廣播從未間斷。照片中的劉若熙女士,現仍在自由中國之聲服務,這是她民國廿七年在重慶播音時的留影。(郭娟秋)
宣傳八股?
廣播節目不好聽,聽眾可以隨時「關機」,所以品質成為關鍵因素。
李主任說,國內可以收到自由中國之聲,但是因為正好背對電波發射方向,有時候可能效果不好。但聽過自由中國之聲的國內短波迷,對他們的節目水準一般評價都不錯。
在內政部社會司工作的胡天榮先生說:「和國內一些民營電臺比起來,自由中國之聲的閩南語節目沒有商業氣的叫賣聲,內容也有深度得多。」
按時收聽日語節目已半年多的郭義湖,在梅山國中任教。他說:「為了學日語,我本來只聽日本NHK的短波節目,後來無意中聽到自由中國之聲的日語節目,發現裏面題材很豐富,介紹中華文化、臺灣現況的方式生動活潑,以後就一直保持收聽習慣。」

圖1.:金石家王王孫先生為自由中國之聲設計了一套十二生肖的收聽卡,圖為「雞」之象形書法。(郭娟秋)
聽眾為節目打分數
廣播的效果,聽眾來信是最直接的成績單,海外廣播更是如此。製作自由中國之聲的中廣海外部,每年平均可以收到六萬封聽眾的信。以一九七八年為例,自由中國之聲收到六萬八千封信,而經費是中廣廿二倍,工作人員為十四倍的美國之音,收信不過十七萬封,僅為小廣的二.五倍。由此可知自由中國之聲的收聽效果相當可觀。
粵語「紅棉」節目主持人丁禮詩有十五年播音經驗,在她個人收信紀錄裡,最高曾經達到一個月二、三千封。「寫回信已經變成我每天的家庭作業。」丁禮詩說。有的華僑回國,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中廣丁小姐,因為他們在臺灣只「認識」她的聲音。
為了掌握海外收聽情形和聽眾對節目的意見,自由中國之聲以許多方法鼓勵聽友來信。最常見的是在節目裏告訴聽友,若寫信來,可以收到一份紀念品。有時候贈送刊物、紀念旗、卡片、節目手冊,有的時候還針對某地區聽友的喜好來送東西,比方對東南亞華僑,可能贈送明星簽名照片。

圖2.:每位聽眾來信,都要登記建檔。
集「收聽卡」一如集郵
「收聽卡」更是國際廣播招徠聽友的一項「花招」。各個國際電臺均有特別設計的專屬收聽卡,只要聽眾來信寫上幾點幾分、聽到什麼節目,便可獲贈卡片。收集收聽卡就像集郵一樣,許多國際短波迷樂此不疲。中廣常以我們文化特色為主題,每三個月更換一套收聽卡,藉以吸引聽友來信。
自由中國之聲製作節目的人手並不多。最龐大的國語節目工作人員也只有十二人,越南、阿拉伯語更少到兩人。所以幾乎每個人都得具備「一腳踢」的功夫,從設計節目、找資料、訪問到擬稿、播音、回信,主持人常常名副其實地從頭主持到底。
在這一團忙亂中,有心的工作人員還是不斷在想新點子,希望突破現狀。進入中廣海外部剛滿一年的國語播音員王克聖,開闢了「陽光之旅」節目,介紹臺灣風景。為了讓節目有變化、增加臨場感,他常常實地採訪山城小鎮,把當地的聲音、當時的情緒,忠實地錄進節目裡。

圖1.:至善園位於故宮東側,園景有山水之勝,亦有亭閣水榭之美。(楊永山/李乾朗/黃永洪/故宮提供)
名副其實的「主持人」
節目錄音時,如果主持人能不照著稿子念,而又言之有物、流暢自然,聽起來非常愉快。這對老經驗的播音員,是件輕鬆的事。但若是以非自己母語的外語播音,就比較困難了。
英語節目主持人林玲真說:「我們現在也儘量嘗試這麼做。多半在播音前先想好一個主題,找來相關資料,仔細閱讀消化了,到時再用自己的話,像聊天一樣地說出來。」
一個好的播音員除了事先有充分的準備之外,還必須具有優美的音色、音調、豐富的常識及臨場應變能力,而短波廣播還有一個特殊播音技巧,有十四年經驗的陳明華小姐說:「說話速度要放慢,聲音不能太過低沉,否則易受干擾。」
中廣海外部在本國語言組、外國語言組之外,還有聽眾服務組,處理數量龐大的信件。每封寄給自由中國之聲的聽友來信,都先在此建檔,然後交給個別的節目負責人。回信寫好後,再拿到這裏和紀念品一起寄出。每當節目調整,或是向聽友做意見調查時,這些已有資料的聽友就是當然的寄送對象。「每年光是郵費,就要用掉新臺幣四十多萬元。」余淮營組長說。
在南極聽到家鄉消息
聽眾服務組統計所收到的信,大約百分之四十是海外中國人寫來的,像前述的東南亞僑胞或其他各處鮮聞鄉音的遊子,都常來信表達聽到國內消息、歌曲時心情的激動。
省立水產試驗所實驗船海功號,過去曾經數度開往南極作業,在南極圈內,船上收音機也能清楚收到自由中國之聲。當時的領隊,現任基隆水試所所長李燦然,對之記憶猶新:「時間一到,大家都圍在收音機旁邊,把從國內傳來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心裡。」
另外百分之六十的信函來自外籍人士,他們對具有中國特色的節目最感興趣,像古老的傳說、臺灣的生活、中國菜做法、華語教學,常常是他們信中的主題。有的聽眾學了中文,還特地取中文名字、刻圖章,每次都在信尾簽名蓋章。
日本聽眾最熱情,來信最多,還附贈禮品。外語組辦公室的陳列櫃內,擺滿了日本聽眾所送的禮物,組長李宗桂笑著說:「從吃的到用的一應俱全,足夠開一間百貨行。」
日本聽友組成俱樂部
日語節目編導卓菁湖對一位聽友印象特別深刻:「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小林裕之,他把每天收聽我們節目的清晰程度記錄下來,以太陽、雲朵、雨滴的圖代表好壞;如果特別喜歡某個節目,還會在旁邊畫個笑臉,作為鼓勵。」
三年前,日語節目的外籍主持人稻川英雄,藉返日之便,和當地聽眾舉行座談會,會後聽友在東京、大阪兩地成立了自由中國之聲日本聽友的俱樂部,不定期的聚會。中廣每年也派一、兩位主持人到日本,和他們聯誼。去年的「赴日代表」王淑卿說:「一下飛機,就看見二、三十人拿著大紅布條,歡迎我們。」
細究起來,我國的國際廣播和日本還頗有一段淵源。
「炸不死的重慶之蛙」
中國廣播公司的前身是「中央廣播電臺」,其首座強力短波電臺民國廿八年在重慶正式開始播音,向蘇俄東部、我國東北、日本、我國南部、南洋群島、北美、歐洲等地,以十二種語言播送。時值二次大戰,國際間無不以中、短波廣播為宣傳利器,我國與日本也正互為對象,大力壓制對方的聲音。
當時日軍對重慶日夜轟炸,都未損及機器,日本軍閥稱此電臺為「炸不死的重慶之蛙」。追本溯源,此即自由中國之聲的濫觴。
現仍在中廣海外部工作的劉若熙女士,民國廿七年到卅三年間,在重慶中央廣播電臺擔任播音員,即曾親身經歷那時轟炸的慘況:「日本飛機進行疲勞轟炸時,警報一響就六、七個小時無法解除,人躲在小防空洞裡,一心只怕等會兒出了洞口,整座電臺都不見了。」
從第一次播音到地位奠定
正式以「自由中國之聲」的名義廣播,是在政府遷臺後,於民國三十八年國慶日首度發音。
從那時到現在已有三十六年的時間,自由中國之聲的角色也從剛開始兼做對大陸宣傳,轉變為純粹的國際廣播。縱使在現實環境限制下,不能做得像英國廣播公司的海外廣播那樣豐富、獨立、客觀,但自由中國之聲也已逐漸建立了本身地位與信譽。
今年五月國際廣播的例行調整日,中廣海外部要對自由中國之聲本國語言部分做一次較大幅度的更動。除了根據聽眾反應,儘量把播出節目調到黃金時段,此外,「我們接到不少泰國、菲律賓華僑來信,因此特別增設對這兩地的專門天線,希望提高收聽效果。另外對港澳地區,也要增加播音時間及發射電力強度。」李厚生主任說。
至於世界其他地區,仍有部分地方雖在電波涵蓋範圍內,但因電力較弱,收音不易。中廣一直在尋求與別的電臺合作,期在設備有限的情況下,仍能增強廣播威力。
「這裏是自由中國之聲,在中華民國臺灣臺北發音。」也許有一天,我們不但能在地球每個角落聽清它,還能在其他星球聽到這個無遠弗屆的臺呼。
(編者按:自由中國之聲節目表,可向中華民國臺北郵政廿四∼卅八號信箱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