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讀者不一定知道當年膾炙人口的台視八點檔《星河》,但中生代的觀眾一定都還依稀記得,劇裡那個長髮披肩,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角陳海倫。當時因劇情「老少配」引起不少爭議的男主角,則是八月初剛因腦中風而過世的老牌硬裡子演員曹健。
雖然曹健已是八十一歲的高齡往生,觀眾自此不能再欣賞到他精湛的演技、雄渾的聲音、嘹亮的京片子而感到萬分不捨。猶記得今年台視慶祝開播四十周年慶時,曹健還應邀參加《四十有夢》演出,未料竟成了他的遺作。
曹健在台視多年,他的重要電視作品,幾乎都在台視播出。民國五十九年改編自《星河》的八點檔,男主角便是由年齡將屆五十歲的曹健擔綱,女主角由二十餘歲的時裝模特兒陳海倫飾演,當時還引起不少話題。在台灣五十歲還能掛頭牌演男主角的委實不多,曹健可說是破了一個例。該劇的主題曲由牧童心(林福益)譜曲,瓊瑤填詞。詞曲皆美,曾風行一時。
曹健本名曹治藩,民國十一年(一九二二)九月八日生,天津人,在北平長大。年少時曾隨父親職務調動,至濟南讀書。濟南是中國華北地區的大城市,文風很盛,戲劇在此也推行甚早,根據目前任教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戲劇系的邵玉珍調查,民國廿六年濟南已有話劇研究社的組織,不時有話劇在當地演出。
曹健在濟南上課之餘,經常和父親去觀賞話劇,耳濡目染下,不知不覺愛上這門藝術。二十三歲那年,曹健和他的弟弟曹平正式加入「中國旅行劇團」。該劇團是從香港來的一批生力軍,草創之初,一切都很簡陋。曹健首次演出時,劇團缺道具,只有一張大的辦公桌。曹健自告奮勇回家搬了父親的寫字檯。但是幾場戲演下來,桌子被拉過來、拖過去。再加上桌子太大,擋在門口,工人進進出出都踩著桌子上下,一張桌子被折騰得不成樣子。
父親最後知道了,痛斥曹健一頓,還警告他不得再上舞台演戲,否則他會上台把他抓下來!父親講這話時面無表情,但看得出來他很生氣。想不到站在一旁的弟弟說:「爸爸,你上台抓人,觀眾會說你擾亂秩序,會叫警察來抓你!」父親一聽弟弟這麼說,竟笑了起來,場面才緩和下來。後來父親又聽朋友誇兒子戲演得好,才改變態度讓曹健演戲,甚至還常買票觀賞兒子演戲。
抗戰勝利後,曹健一直活躍於濟南劇團,曾和王宇、陶述等等合辦「濟南劇社」,演出的作品包括:《少奶奶的扇子》、《還我河山》、《大明英烈傳》及曹禺的名劇《雷雨》、《日出》等名劇。三十七年回到北平,此時國共和談破裂,共軍兵臨城下,社會動盪不安。曹健加入二○八師政工隊員,負責文宣工作,一路走走停停,只偶爾演出一些短劇勞軍,輾轉到台灣。這段遷徙流離的日子看似一無所獲,但是在人生的旅程上,曹健的收穫可大呢,那就是他在這個時候,經人介紹,認識了同是天津人、年輕漂亮、熱愛戲劇的錢璐。
當時劇團缺少條件好的女角、曹健被派去遊說錢璐加入劇團,在相互切磋演技、日久生情下,二人決定長相廝守。那是民國三十九年二月,曹健、錢璐就在遠別家鄉,舉目無親的狀況下,於鳳山軍營舉行婚禮,部隊裡的軍樂隊義務幫忙伴奏,二人遂在「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的雄壯歌聲中完成了終生大事。
曹健的演藝高峰是到了台灣之後。民國三十八年從基隆登上岸,曹健一直活躍在舞台上;從《鄭成功》、《漢宮春秋》的漢武帝、《清宮殘夢》的光緒皇帝到《洛神》中的曹子健,曹健始終以男主角出現,多年的舞台磨練,使他演什麼像什麼。
民國四十年至五十年間,曹健演出的話劇不計其數。為了演話劇,他的左耳都被打聾了。那是民國五十二年,曹健參加《藍與黑》的演出,飾演男主角張醒亞,唐琪及鄭美莊分由傅碧輝、錢璐飾演。傅碧輝演戲十分入神,一上舞台就忘了自己是演員,一切的情緒完全隨著劇情起伏而變化。有一場戲,唐琪得知張醒亞不願與她遠走高飛,主要是怕傷了姑媽的心,卻未考慮唐琪的處境。氣憤的傅碧輝伸手就向曹健的臉上摑去。
這一掌委實不輕,一時間,曹健眼冒金星,耳邊響起巨雷般的轟隆聲,接著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他強忍著痛楚,勉強把戲演完。事後發現,左耳受了嚴重的傷害,常有耳鳴的現象,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請假,照樣演下去。《藍與黑》是當年國防部的年度大戲,在全台巡迴演出三百餘場,曹健因此也被打了三百多次耳光,最後他的左耳就逐漸聽不到了。
有人問他後悔演戲嗎?「一點也不! 」曹健說:「我無恨!也無悔。」曹健表示,演戲是他的最愛,「演戲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這句話是有幾分道理。
曹健的演藝生涯,從話劇到電影,然後又到電視,一路走來,十分平順。曹健前後演過上百部電影,大部分是演慈祥的父親。他最得意的一部電影是大導演李翰祥來台拍攝的《西施》,李大導演挑選他飾演與西施(江青飾演)有一段情的范蠡。當時曹健已經年近四十,眼皮有些下垂,在舞台上還看不出來,但是透過鏡頭要與十八歲的江青演感情戲,感覺就不對了。
為了呈現年輕的風釆,曹健採用京劇的化妝術;先把雙眼往上吊,再黏上頭套,打扮成小生模樣。這種化妝相當費時,且苦不堪言,往往一場戲演下來,整個人累得兩眼昏花。所幸曹健的心血沒有白費,大家都說他的扮相英挺,而且此片大賣,還得了第四屆金馬獎的最佳劇情片和最佳導演獎。
演藝界的夫妻檔不少,曹健和錢璐是大家公認的模範夫妻,心相投、情相契的姻緣,不知羨煞了多少圈內外人士;二人從軍中話劇演到電影,台視成立後又跨足到電視,一路走來,始終恩愛如昔。如今曹健先行離去,錢璐的悲痛是可想而知的。
p.096
影藝圈裡的模範夫妻曹健、錢璐和他們清秀的寶貝獨生女曹菁菁。(孫松堂提供)
p.097
曹健從電視轉到大銀幕,作品非常多,圖為民國七十三年,他在胡金銓導演的《大輪迴》中的扮相,飾演一個武功高強的老師父。(孫松堂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