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輕信「廠商保證書」
找原廠商負責,困難度高不高?
「應該還好啦,」第一大本土藥廠、上市公司永信藥品的發言人洪士立經理表示,永信使用的特用化學儀器如膠囊充填機等,都是向義大利或日本等國際知名大廠買的。大廠信譽好,又是長期往來的,不會不負責任。然而,另外一家企業的資訊主管卻不如此樂觀。他指出,有些大廠「獅子大開口」,換裝軟體要收取高額服務費,還一直暗示乾脆買新型機種才有保障,讓他左右為難。
儘管不少國內外設備廠商願意提供其產品「符合Y2K標準」的確認書,資策會王文溥副處長仍然提醒業者:「越是一下子就拍胸脯保證的,越要質疑他的可信度。反倒那些支支吾吾、考慮好久,最後才發出確認書的,可信度還高一點。」曾經被國內設備廠商「騙」過的康之政也再三警告,「不要輕信廠商的確認函,還是要自己多方測試才行。」
此外,不是每座儀器設備都有「主人」,有些設備廠商早就倒閉、不知去向,成為「孤兒儀器」,業者只好自己進行測試。要注意的是,「不能手癢亂測」,中美和的林明宗警告,若是沒有先做好資料備份就貿然進行測試,結果將儀器中原先設定的參數洗掉,那可就「回不去了」。
林明宗舉例,譬如運用廣泛、在各種設備中都可使用的PLC(可程式邏輯控制器),是種可做各種數字運算比對的儀器。廠商通常會根據不同的用途需要,在裡面設定起初值(各種參數)。譬如鍋爐中的PLC已設定正常的溫度範圍,一旦鍋爐過熱就會自動降溫;萬一測試前後儀器失靈、導致溫度過熱,小則鍋爐毀損,大則引發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小企業,安啦?
截至目前,能就Y2K議題侃侃而談的,幾乎清一色是各產業中具有龍頭地位的中大型企業。大企業有錢、有人、有資訊,尤其國際化程度深、或是有國際大廠做技術母廠的,心態上 更是篤定許多。像中美和的大股東美商亞美和(AMOCO),不僅要求逐月審核Y2K進度報告,也派人來台灣輔導。
此外,做為台灣出口產業主力的電腦及半導體廠商,多半都是替大型跨國企業作OEM或ODM,若做不好,馬上就會被抽單;而國外客戶為了確保貨源,還不時跨海來台緊迫盯人, 因此這些企業都是產業主管機關眼中的Y2K模範生,應可順利過關。
然而,「這樣的企業畢竟是少數,不會超過百分之五,」中衛中心姜述尚指出,台灣製造業家數高達八萬多家,大部份是螞蟻雄兵、因陋就簡式的中小型企業。以往中小企業一直是台 灣經濟奇蹟的主力尖兵,在千禧蟲危機中卻可能淪為高危險群。
直至今天,距離二千年只有二百多天了,多數中小企業依然對千禧蟲無甚概念,甚至嗤之以鼻。今年春節前才在全台「走透透」兩圈半,進行演講輔導的林獻仁也估計,不管千禧 蟲議 題吵得多麼火熱,估計約有百分之十幾至二十的企業,就是鐵了心腸、不動如山。
一位名列青創會「工商張老師」、經常為中小企業進行輔導的資訊服務業者,對中小企業的心態倒也「見怪不怪」。
這位業者認為,大企業自動化程度高,什麼都用電腦連線來控制,才會有Y2K問題,至於一般中小企業,工廠裡很少有整合性的程監控系統,頂多就是幾座工具機必須汰換,「換就 換嘛,反正只是幾十萬的事情。」
他甚至認為,就算到了西元二千年元旦當天突然當機,也不是什麼世界末日:「中小企業從訂料到出貨、收款,兩三個月就完了,誰會用到跨年度的長時序?再說,中小企業的生產 線、裝配線走走停停是常事,有什麼奇怪?他們的財務簡單,就那一兩個月用手算一下,又有什麼關係?等所有作業都脫離一九九九、變成○○減○○的時候,不就正常了嘛!」
「安啦,大企業自動化程度高才要擔心,中小企業何必去管它?這些都是外國少數國家、少數幾個愛作秀團體的危言聳聽。他們還不是想賣機器!」他語帶不屑地說。 管理的危機
自動化程度低,「理論上」受衝擊的層面的確比較小,但另一方面,中小企業的資源少,手頭緊,對衝擊忍受的能力也比較差。再說,「到底一座中小型工廠裡面會有多少機器出問 題,沒做過清倉、測試,誰也不敢說,」姜述尚指出。
以成衣加工廠來說,製衣用繪圖機、自動裁切機、自動打版機,已普遍發現Y2K問題,可是有 多少業者知道這些機器暗藏危機?如果拖到當機了才手忙腳亂要買新機器,財務上調度 得過來嗎?客戶願意等嗎?
對Y2K的認知不足,也使多數中小企業老闆認為,「既然是電腦出錯,讓資訊部門負責就好了嘛」,卻忽略了最重要的、生產部門的程監控問題,結果問題還是無法解決。
「我們資訊部門是懂電腦沒錯,可是我們不懂生產啊!」一家股票上市的化學公司資訊部副理沮喪地指出,他雖是公司的Y2K專案負責人,但沒人、沒權,什麼事也推動不了。
「我只是掛名的!」這位副理一再強調:「我對生產部門的程監控根本一竅不通,完全外行!」 如果真要測試,生產線必須停機,但他一個小小資訊副理,怎麼可能要求員工數百人的 生產部門停工配合?
荒謬的是,對照這位資訊主管的惶恐,該公司生產部門經理卻老神在在地表示,「我們生產製程應該沒影響,因為公司資訊部門很早就開始注意這件事了, 他們都有在追蹤,沒聽說有 什麼問題……」
另一家股票上櫃的機械公司資訊部門主管則表示,他們的資訊系統已修正完畢,而他雖然對工廠的生產作業不熟,但「有信心」不會有問題:「我們的機器都是沖床、洗床,或是塗裝 機。只有和溫度、濕度有關的,沒有和日期有關的!」他堅稱根本不需要測試,「我們沒事去輸入日期幹什麼?就算機器到時候日期錯誤又有什麼關係?產品上面又不打日期!」
然而,「工廠的儀器設備和程監控,與資訊系統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惠普吳增峰表示,儀器內的晶片是否和日期相關,除了將晶片內的程式碼解讀出來外,根本不可能單憑 外觀判斷。 董事長們請出列!
正因為看到許多企業內資訊人員的窘境和不足,吳增峰強調,Y2K「絕不光是電腦技術的問題,更是整個企業經營管理的問題。」唯有企業主用統合式、高層次角度去看待Y2K議 題,才能發揮戰力,殲滅千禧蟲。
以在石化業中游產業的Y2K模範生中美和來說,他們的測試十分完整,先清倉(找出所有可能受污染的設備)、修改後,再依序進行單元測試、整合測試,及以正常開機狀態運轉的 「進水測試」。
「這些測試必須和生產部門協調,利用五個廠分別年度歲修的時候進行,以免干擾到正常的出貨,」中美和經理林明宗表示。尤其第一廠進行「進水測試」時,由於是全球創舉,整整 停工十五天,比預定進度多耗費了一、兩天,這也必須由管理階層慎重評估、全力支持才行。
事實上,許多Y2K成功案例,背後都透露出管理者的遠見。
剛就任華擎機械公司總經理的前裕隆汽車發言人兼Y2K負責人林茂寅副總經理指出,裕隆早在九七年中就著手因應Y2K;而不同於多數企業只以消極抓蟲為目標,裕隆則是趁此機 會,徹底改善電腦系統,「整個企業二十二個電腦系統中,除了一個做局部修正外,其他全部重新開發,包括組裝線控制(ALC)、原物料計畫(MRP)、研發設計(PDM) 等,」林茂寅指出,目前已有十四個系統完成上線,還有八個正在加緊努力中。 兼善天下以求自保
進一步從技術和經營的層次跳脫,有些業者更開始從「營運──企業如何存活」的角度去考量 Y2K議題。
「企業可以關起門來,把自己家裡的千禧蟲都抓光光;可是如果外面的環境毀壞了,光你獨善其身也活不下去,」林獻仁指出。
放寬視野,企業所處國家的水、電、交通、關務等基礎建設合不合格?上游的原物料供應商、各零件衛星工廠及協力廠,還有下游的重要客戶、經銷體系、物流體系……,每一個環節都可以安然過渡到西元二千年嗎?如果不能,對企業會造成哪些衝擊?這些都是需納入考慮的變數。
「業務是企業的根本,若是通路垮了,東西再好也賣不動,」林茂寅指出,裕隆早有這種危機意識。為了確保通路無礙,裕隆不僅免費為全台一百三十多個經銷商舉辦教育訓練,免費提供升級軟體,務必「盯」到每家經銷商都確實做好Y2K因應措施。
經銷商只賣裕隆的車子,因此裕隆可以這樣嚴格要求。然而面對全台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一百多家協力廠商,包括生產烤漆顏料、椅套、甚至做螺絲的,裕隆頗有無處使力之感。
「全台有十三家車廠,協力廠不是只賣我們裕隆一家,」林茂寅指出,面臨千禧蟲大敵,有些車廠想這樣改、有些想那樣改,公公婆婆太多的結果,協力廠商也無所適從。幸好今年春節過後,全國車輛公會在工業局的要求下「站」出來協調,由五大車廠各自負責「認養」部份協力廠,裕隆被分配到六十一家。雖然時間緊、工作重、壓力大,但總比先前的無從下手要好。
林茂寅認為,在企業自顧不暇時,主管產業的經濟部工業局適時介入,幫助頗大。事實上,自從去年工業局出面整合,並且在工研院、資策會、中衛中心等素來和產業界往來密切的單位聯手下,已逐漸在業界醞釀出一股合作氛圍。許多做的相當成功的企業,如筆記型電腦大廠英業達等,都陸續設立Y2K戰情室、Y2K網站,將自己的經驗公開,讓各界分享。
滅蟲總動員
最近工業局更開始透過同業公會的力量,加強產業間的橫向聯繫。
「同一產業可能使用的機器設備往往大同小異,如果每家企業都能將自己針對某廠牌、某機型設備做測試的結果彙整起來,中小企業就可以不用自己摸索,對他們幫助很大,」中衛中 心姜述尚指出。
林獻仁則強調,台灣產業彼此的依存度極高,環環相扣,是不折不扣的「生命共同體」。「產業界對什麼議題都可以互打互搶,只有Y2K不是用來競爭的,必須合作才能解決,」林 獻仁強調。
不過,考量整體產業供應鏈,「海外台商會是最脆弱的一環,」中國生產力中心董事長許介圭指出。
一方面台商雲集的大陸及東南亞地區,正是國際機構 GartnerGroup所評定的高危險區,水電能源等供應的穩定度堪虞;加上當地資訊封閉,台商多屬勞力密集、組裝 型的傳統產業,半自動化老舊設備很多,要毫髮無傷很難。而大陸台商若受傷慘重,台灣每年對大陸的二百多億美元出超能否保住?對台灣產業又會產生什麼衝擊?目前還難以評 估。 是危機,還是商機?
以國際眼光來看,「今年下半年開始,外商就會陸續將訂單從高風險國家、高風險企業中抽出,移轉到他們認為較安全的地方去,」許介圭指出,Y2K即將牽動區域產業競爭力的重 新洗牌。 「台灣做的不錯,有希望力拚亞太第一!」林獻仁指出,台灣的策略正確,政府先盯好基礎建設,再從大型企業開始督促,直到現在的各類組織、各型企業全面動員。
雖然不久前在馬尼拉召開的全球Y2K高峰會,曾經將台灣和德、日並列,點名台灣製造業進度落後,但林獻仁在仔細研究美國的研究報告後,覺得台灣並不遜色。如今時程雖然緊 迫,但以台灣中小企業一向與政府產業輔導單位往來密切,加上自動化程度較低、因應起來較單純的情況評估,並不悲觀。
相較之下,「新加坡和香港做得不錯,但是他們高度依賴的腹地──馬來西亞和大陸,卻是大有問題,」林獻仁指出,台灣在佔有相對優勢的情況下,不 妨掌握契機,爭取國際的訂 單。
Y2K,是危機,還是商機?未來半年的衝刺至關重要。台灣產業,可有信心迎向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