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土地的好朋友──溪底遙的柳丁夢

在中寮鄉遼闊的柳丁園中，位於八仙村的「溪底遙」有一塊不同於傳統農法的無農藥栽培農園，經過4年實驗，已經成功發展出一套新產銷模式，為凋敝的農村注入一股新希望。

這群由社區工作者和本地農友共同組成的團隊，白天捲起袖子、扛起鋤頭，和難纏的病蟲害鬥智，晚上還要敲著鍵盤紀錄農事，與消費者在網路上對話，建立互信關係。他們努力提倡「消費可以改變世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雖然，目前中寮大部分的農民對於「有機」這種耗時費力的「傻事」仍在觀望，「溪底遙學習農園」的夥伴們仍然堅持向前——做土地的好朋友。他們希望，透過恢復土地生機、恢復農人信心，讓農業不再是悲情的循環。

悶熱的午後，穿過蜿蜒鄉間小路來到路旁的「溪底遙」工作站。鐵皮屋頂、水泥白牆的簡樸房舍中，角落堆放了一箱箱的營養劑和農事工具，一牆的書架和素雅的木質長桌，則透露了不同於其他農舍的書卷氣。

一頭直髮、學生模樣的官欣儀正忙著出貨。她運出一箱箱的柳丁醋和濃縮桂圓薑湯，在小黑蚊如影隨形的走廊裡打包裝箱。

「這是給HOLA的貨，也是這一季最後一批了！」官欣儀是溪底遙行政總管，也是溪底遙唯一支薪的員工。她解釋，HOLA特力集團打算推動台灣本土社區的優質有機農產，老闆秘書到各地做產品調查。今年初他們來拜訪，也帶了產品回去試喝後，就展開了合作。

外號「火星妹」的官欣儀酷酷地說，「綠柳丁醋」是把尚未成熟、表皮還是綠皮的柳丁整顆浸泡在有機米醋中，將柳丁的營養完整保留下來，對心血管疾病和減肥都有幫助，可以稀釋當飲料喝、當水餃沾醬、拌沙拉……。

她表示，溪底遙一瓶售價400 元的柳丁醋、350元的桂圓薑湯，今年已經分別賣出了三千和二千瓶，供不應求下，許多消費者只好等到明年。事實上，在生產這些加工品之前，溪底遙還以每斤30到35元、相當於市價3倍的價格，賣出了四萬多斤的無農藥生鮮柳丁，以及1,200斤的炭火烘焙龍眼乾。

這樣的產銷規模雖然不算大，但是由幾個不曾拿過鋤頭的理想青年所創，仍不禁令人豎起大拇指。他們究竟是怎樣走出這條連老經驗果農都不敢嘗試的無農藥栽培路？

再一個多月即可採收的鳳梨亭亭佇立於田間，經過一年半的努力，終於要結出甜美的果實了。

災區情緣

故事要從馮小非說起。台北長大的馮小非，東海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畢業後曾在台中幫朋友經營書店，後來成立文化工作室，從事文史調查、企劃編輯工作。

民國88年921地震後，她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女生進入災情慘重的中寮，希望為災區作些事。她們發現災民不僅失去家園，同時也喪失了原來農村緊密交織的人際網絡，「辦一份報紙來連結分崩離析的人際關係吧！」「中寮鄉親報」於是誕生。她們深入採訪挖掘，以充滿關懷的影像和文字詳實紀錄了災後的慘況和中寮人的人文歷史，除了對外發聲，引進政府及民間資源，也在災後人心惶惶的氛圍中，發揮了相當的安定及凝聚作用。

災後二年，當傾頹的房舍一一扶起，破敗的街道換上了新妝，她發現真正能幫助地方的，還是在於找出農業生機。當下鄉的團隊逐漸撤離之際，馮小非把「鄉親報」交給在地青年，自己一腳跨進產業改造的領域。

她和在地人在北中寮成立「龍眼林社區學園」，希望以中寮傳統的木材燻製龍眼乾的特色，做為產業再出發的基礎，並且以成人教育方式協助農民找回農業尊嚴。

然而，許多地方人士對農業前景缺乏信心，傾向於朝生態觀光發展，並且力主向外募款來照顧貧困孩童。「農民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活下去，自然無心照顧孩子，」她認為中寮人應自己先站起來，好好地把農產品賣出去，而不是沒有尊嚴地一直去募款。由於與「龍眼林」團隊想法扞格，她逐漸淡出，另思出路。

馮小非搬到南中寮，遇到在地的社區工作者廖學堂，抱著想多認識農業的心態，開始幫廖學堂的爸爸照顧柳丁園，做些包裝銷售等事。這段經歷，讓她更深刻體認到果農的無奈和中寮土地的傷害。

（上）綿延的柳丁園和檳榔樹夾雜混栽，是中寮常見的風景。然而，昔日的「柳丁王國」風光不再，近年柳丁盛產、價格狂跌，農友只能無奈嘆息。

柳丁哀歌

「中寮曾經是台灣的『柳丁王國』，然而產量豐盛的背後，卻因為過度依賴農藥和化肥，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所認識的中寮農民中，竟有8位因癌症過世，以中寮的空氣、環境條件，農民應該長壽才對！」馮小非說，長期濫用化肥，不僅使土壤嚴重酸化，也使果樹對疫病的抵抗力變差，壽命變短（柑橘類應可活30年，中寮柳丁樹平均壽命只有13-14年）。

而如此代價換來的豐收並沒有帶給農民合理的收入。一家4口照顧一甲柳丁，扣掉資材成本後，一年僅有十餘萬元的收入，還比不上一般上班族2個月的薪水。因此，農人只有栽種更大的面積，更高度依賴農藥，而陷入惡性循環。

真正讓這位拿筆桿的女生決心下田務農的，是那年幫廖父賠本採收的痛心經歷。馮小非清楚記得2003年底的柳丁採收季，廖學堂和她又撿又洗忙了一個多月，累得腰酸背痛。當年柳丁盛產，大家都趕著賤價拋售，採收過程中廖父一直焦慮「行口」是否會來收購。在千拜託萬拜託下，某天行口終於出現，以一斤不到5元的價格買去。不僅她和廖學堂做了白工，廖爸爸辛苦了一整年，結算下來每個月收入還不到5,000元！

「當行口的貨車開來、打開門的剎那，我忍不住哭了，」馮小非說她當時就立誓，絕不讓這種近乎羞辱的事情再發生。

為了擺脫競爭廝殺，提高附加價值，她先設法遊說農友嘗試有機種植，「技術有專家指導、銷售由我們負責，」然而農友不是沒信心，就是怕果樹被蟲害「害死」。在無法說服老農的情況下，馮小非決定自己下田實驗！在中寮土生土長的廖學堂便扮演了「找地」的推手。

（左）2月下旬柳丁開花，接著花落結小果，然後一吋大一吋……。不噴灑農藥的果園，農夫必須按著時序細心呵護，柳丁才能安然長大。

找尋活水

警察學校畢業的廖學堂一度在台北「流浪」，擔任過警察，也遊走過不少行業，30歲返回家鄉後，在鄉公所謀了份工作，但是阿莎力又喜歡打抱不平的個性，讓他常常「不務正業」地參與許多抗議活動。比如民國84年鄉長要擴建垃圾掩埋場的抗爭事件，廖學堂便在幕後策劃，還綁上白布條，和自己的老闆「嗆聲」。

921地震後，廖學堂認識一些義工，如中原大學建築系教授喻肇青、他的學生楊瑞禎建築師，辦報的馮小非等「外地人」。看到他們為中寮重建長期真心的付出，廖學堂深受撼動，也投身社區營造工作，結合在地人成立「中寮鄉親工作站」，並在喻肇青的鼓勵下，發動村民挖出掩埋在荒煙蔓草中二十多年的往日灌溉渠道——福盛圳。

「水圳通了，大家才開始想，我們究竟失去了多少古老的智慧？我們的農業究竟還可以做些什麼？」廖學堂回憶。

「農業應該是很有尊嚴的工作，應隨不同時空和需求而改變，」苦思家鄉如何重振生機的廖學堂，遇到正思轉換跑道的馮小非，兩人一拍即合，成立了「溪底遙學習農園」，希望以「有機栽培」走出一條農業新路。

廖學堂遊說老爸把柳丁園「讓」給他們，務農三十多年的老爸認為「沒有噴藥，樹一定活不成」而大力反對，廖學堂鍥而不捨地努力，老先生逐漸被年輕人的認真所打動，終於允諾先把一塊土質較差的地過戶給他們去嘗試，後來又過了一塊較肥沃的土地，去世前還連哥哥的地都過戶給他。

有機挑戰

務農的困難雖可預見，但卻遠遠超乎馮小非原先的預期。

柑橘類汁多香甜，生長期長（柳丁從開花到收成長達10個月），原本就是果樹中病蟲害最多的一種，而台灣潮濕高溫，蟲害管理尤為不易，更何況以台灣土壤被摧殘的情況，難度再上一層。一般說來，有機質在5%以上的土壤才適合做有機，台灣65%的土壤有機質在2%以下，而中寮更只有0.9%。

在台大園藝系教授鄭正勇、林碧霞夫婦、中興大學植病系教授蔡東纂的建議下，他們先以「採收無農藥殘留」的最低標準種植（也就是作物生長前期，可以使用少量農藥，但到採收時必須通過檢驗，確保沒有任何殘留），待地力恢復後再逐漸朝「純有機」趨近。

但這樣並不意味著就可以輕鬆因應蟲害。以柑橘類果樹最頭疼的「星天牛」來說，就無法使用不會殘留的農藥。鑽研有機農作多年的林碧霞博士解釋，每年4、5月左右，星天牛在樹頭（樹幹底部）附近產卵，幼蟲孵化後一旦鑽進樹幹，就會一路啃喫，把整棵樹心吃光。傳統的做法是在地面灑下一種毒性極高的「系統性農藥」——由樹根吸收，輸送到全樹，連末端果實都會吸收到，即使清洗、削皮也去除不了。

「溪底遙」不灑藥，而是以塑膠網包住樹頭，以阻絕成蟲爬進樹幹產卵。不幸的是，第一年因為時間沒掌握好，要動手做防護網時，已經被星天牛先馳得點，馮小非只好和僱請來的農友一棵棵樹去找尋，用鐵絲綁著沾樟腦油的棉花塞進樹洞去抓蟲。「今天巡過一遍，明天新的樹洞又來了，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星天牛會往哪裡鑽，」馮小非回憶，大概有2、3個月就是不斷的抓蟲，說來餘悸猶存。

除了農藥，過度施用肥料也是一大問題。

「農民只要一看到樹不長了，就先施肥再說，」林碧霞解說，「不長」有時是果樹階段性的生理現象，也可能是根部受傷，應該要對症下藥；就像人類吸收營養重在均衡適量，拚命吃怎會健康？而且還造成土壤酸化，遺害不淺。然而農民習焉不察，很難改變觀念。因此如何拿捏施肥的數量，馮小非經常得和農友拉鋸。

溪底遙以無農藥栽培柳丁，需付出加倍辛勞。比如修剪後的枝條必須收集運出果園，以避免就地腐化滋生病菌。（右下）為了防止星天牛在樹頭產卵，必須一棵棵釘上木樁、圍上防護網，並且經常巡視修護。

與樹對話

「如何了解樹在說什麼，是我第一年最焦慮的事。」馮小非表示，務農在身體上的勞累、流汗、蚊蟲叮咬等對她來說困擾不大，卻常做惡夢——一不小心把柳丁「顧死」了；尤其三不五時就有人來說「這樣不行啦」、「樹不會活啦」，雖有專家指導，但是農業不像工廠標準化生產，有許多自然變數難以掌控，只能戰戰兢兢的摸索、嘗試。

「一年以後才比較了解果樹，可以有信心地和農人溝通，之後愈來愈篤定，知道一定不能再走回頭路了。」馮小非接著把工作重點移到行銷，由廖學堂找來農友負責柳丁園，又邀請種龍眼的小學同學蔡聰修加入，繼續實驗龍眼的無農藥栽種，去年再增加鳳梨的有機栽培。馮小非、廖學堂則每週與農友開會，不斷研究改進方法。

3月底的一次例行會議上，大家就為了如何加強柳丁樹防護網爭論不休，最後小非建議去請教星天牛專家，進一步了解它的趨光性、生殖方式等，再做商議。

其次是龍眼，再過3週龍眼即將結粒，「荔枝蒂柱蟲」（一種蛾）即可能在果實上產卵。由於今年希望嘗試大面積的無農藥栽培，3種防治方法包括懸掛殺蟲燈、在大串果實上套上網子，或者用紙袋來套，各種方法的成本高低、利弊如何是討論焦點。過程中蔡聰修表示，由於龍眼樹都種在陡斜坡地，套袋費工費時，效果如何又在未定之天，態度顯得十分猶豫。

「去年7棵龍眼實驗下來成果雖然不錯，但若不全面做，就無法評估和傳統農法的成效差異，無論如何還是要試，」馮小非堅持，如果因沒噴農藥導致收成減少，她會設法讓蔡聰修的獲利不減。

沒有施農藥的果園蟲蟲多，吸引了鳥兒築巢。

為柳丁坐月子

進入「溪底遙」網站，可以看到他們栽種柳丁的全部過程——從1月採收過後剪枝清園；2月開花、清除越冬型害蟲的卵；3月著果、耙鬆表土；4月著小果（結小果實）；5、6月果實成長；7-9月轉大；10月成熟，一直到12月採收。其間何時碰到哪種害蟲，有何症狀，他們如何處理，一一以圖片和文字詳加紀錄，2005年以後更以日記形式呈現。活潑豐富的內容令人印象深刻，難怪能獲得全球華文部落格比賽「社群經營組」首獎。

此外，馮小非和溪底遙團隊也企圖顛覆以往的消費觀念。例如到了柳丁採收季節，他們在網站上呼籲「柳丁樹2月下旬開花，為了保留一點時間給她『坐月子』，請大家支持『柳丁產婦照顧計畫』，」希望消費者在1月10日前儘量訂購，以縮短從生產採收到消費者享用的時間。至於為什麼不像其他果農那樣，先採下來儲存呢？原因是柳丁若沒完熟就採摘，十分可惜；加上他們不用殺菌劑和荷爾蒙保存，只能用冷藏，以現在一斤35元的售價無法承擔大量冷藏成本，所以只有請消費者配合期限訂購。

為了呼籲消費者多吃龍眼，他們感性寫下：

如果山裡有一片龍眼樹，

大家都會得到更多，

龍眼樹抓地力強，不必開發坡，樹會找到立足之道；

被大樹抓牢的泥土會留住水分，從山澗、小溪泊泊流淌…

有樹、有水，

讓人在山裡活著，

讓山裡的人把果實換成所費，

養活他們的小孩。

馮小非認為，光要求農民不種檳榔是不公平的，如果這個社會真的重視水土保持，就應該多吃像龍眼這樣的水果……。

消費可以改變世界

溪底遙的用心，在素來冷漠善變的台灣消費市場吸引了愈來愈多知音。翻開溪底遙留言簿，有人感謝他們的努力和愛心，有人一次購買數千元產品分送親朋好友，有人由敬佩而產生私人情誼，表示要帶孩子去認識「一群疼愛土地的農夫」，還有許多人一訴說社區學園要開張，就主動提供書籍。

一則則溫馨的留言標示著：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關係已不再只是金錢與物品的交換，更可以提高到地球保護的夥伴關係；溪底遙倡議的「消費可以改變世界」的理想，已然冒出新芽。

被問到如何做到讓消費者願意以高價購買溪底遙的產品時，馮小非表示，「有機產品能不能成功，關鍵就在於信任。」他們認真經營網站，不厭其煩地和顧客解釋加工產品的功能等，日積月累建立了互信。此外，頭兩年幾位「大戶」的支持也很重要，比如台中的姜樂靜建築師一次購買10萬元不拘數量、品項的產品；麗明營造、龍寶建設的老闆則是訂購大批柳丁送給住戶。不少被餽贈的住戶也因為肯定品質並認同理念而成為忠實顧客。

馮小非表示，最早他們的顧客有1/3是大戶，目前已經發展為1/2是透過「主婦聯盟」等通路、1/2是散戶的穩定狀態。

「溪底遙的東西受歡迎還有一個原因是品質好，」也擔任主婦聯盟董事的林碧霞博士指出，溪底遙種出的柳丁汁多，又有恰好的「糖酸比」。她觀察台灣不少有機農戶因為不懂得順應土壤、作物的特性來栽培，使得蔬果並不好吃、安全品質也待商榷。「有機雖是理念，但消費者並沒有義務要無條件支持，」林碧霞說。

柑橘精油產業

在無農藥、適量有機肥栽種下，溪底遙的柳丁樹強壯健康，目前一甲地年產量超過5萬斤，遠高於傳統農法的4萬斤，產銷運作十分成功。但馮小非表示，只限於這樣的規模絕對是浪費社會資源，必須有更多農友加入，才能保護土地。

「一位農民若只要好好照顧一甲地就可以養家活口，其他的地就可以自然廢耕，讓老天來『養地』。20年後當下一代繼承家業時，才有肥美的土地可耕！」

根據馮小非統計，去年全台灣有機及無農藥柳丁的栽種總面積還不到10 甲地，原因除了消費者認為反正柳丁要剝皮、不需要花高價吃有機外，缺乏後續的加工產業鏈也是關鍵；近年林碧霞研究出由柑橘類的果皮提煉成精油清潔劑，使得擴大產業規模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柑橘提煉精油的基本經濟規模是10甲地，必須先消化掉果肉、再保留果皮，而柳丁汁便是最佳出路。

「如果我們能將10甲地的柳丁汁銷售出去，就可以讓10個農戶進入這個產業鏈了！」在林碧霞支持下，馮小非已在評估如何消化25萬斤柳丁汁（50萬斤柳丁的生產量）的冰凍儲存、運送技術和成本。

「這樣的經濟模式是否可行，我想至少需要10年來實驗，」今年38歲的馮小非在男友支持下計畫在中寮定居下來，繼續實踐她的有機柳丁夢。當50歲時，她希望理想的夢田能夠成功茁壯，再由農民來當主人，讓他們安心地照顧這片土地，也有尊嚴地將自己的成果奉獻出來。

（上圖）台北長大的女生馮小非（中），921後進入中寮協助重建，近年更帶領農友和年輕夥伴投入無農藥果樹栽培，已然走出一條農業產銷新路。

溪底遙的農事會議上，為防治蟲害，廖學堂（中立者）拿出荔枝套袋的樣本，建議龍眼比照使用，大家正討論各種方案的利弊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