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浩劫,劇藝荒疏廿年
文革期間,馬玉琪既有「黑五類」及「名伶」雙重「罪責」,自然難逃被批臭鬥臭的噩運。但對於那一段飽受摧殘的日子,馬玉琪是沈痛多於怨憤。他說:「那不是我一個人倒楣,全國都一樣。」
的確,面對恩師蕭長華、荀慧生、姜妙香等多位名伶被打入牛棚、飽受羞辱鞭笞而死;而葉盛蘭勉強挨到文革結束,也不免含恨以歿,馬玉琪只有默然。
倒是文革中期,馬玉琪下放到東北農村飼養雞鴨、挑水種菜,反而暫時遠離人為的政治迫害。而荒疏的技藝、失落的掌聲,整個人生目標的茫然,也都在鄉間遼闊的大自然,和總是親暱人、信賴人的牲畜們身上得到慰藉,這也使他的人生觀逐漸趨向淡泊曠達。馬玉琪至今談起野鴿子在他手上啄食,飼養小鴨「存活率百分之百」的事,仍會露出少見的愉快笑容。
文革後,傳統戲曲又漸漸恢復。只是和許多已成驚弓之鳥的藝人一樣,馬玉琪一心只想離開大陸。他費盡心機,動用「海外關係」,終於在一九七九年抵達香港。
香港八年,除了一年一度「香港戲曲節」外,馬玉琪沒有什麼登台獻藝的機會。為了謀生,他開班授徒,教明星們劍術、武功架式和身段。張艾嘉、汪明荃等人,都和他有師徒之誼。
最讓馬玉琪感念的,還是與「楚留香」鄭少秋的一段莫逆之交。「秋仔」因為跟馬玉琪學「太白玄乙劍」而結緣,經常相約逛街、看電影,後來馬玉琪與友人合夥開了一家叫「明軒」的書畫店,第一次舉辦聯合畫展時,還是「秋仔」出面發帖、宴請各界顯要。這份「道義」,在香港傳為佳話。
自由天地中,再展抱負
前年雙十國慶,馬玉琪在友人安排下,終於來台一遊。這媕W繁的平劇演出機會,很快地吸引了他。畢竟,自嘲當了八年「生意人」的馬玉琪,還是不能忘情於劇藝!
馬玉琪回來了。他積極爭取演出機會,並且立刻得到熱烈迴響。他趕著辦理入籍自由祖國,將在香港的全部家當運來台灣,又賣了兩幅名貴字畫,把新家佈置起來。這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信念——他終於又找到一塊可以發展劇藝的淨土。
在這塊淨土上,馬玉琪表現出來的不只是葉派小生特有的剛健帥氣、細膩凸顯的人物性格做表,還有一些行事作風和藝術理念。
名角魏海敏和朱陸豪都推崇馬玉琪「不藏私」。任何人有問題求教,馬玉琪總是盡心解說、絕不敷衍,這和某些藝人在成名後「暗藏一手」的作風大相逕庭。
馬玉琪將「不藏私」視為理所當然:「光靠一個演員撐一場戲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台上,一個人好,不算好;大家都好,才算真好,平劇也才有希望。」
此外,馬玉琪「無時無刻不和戲連在一起」,至今仍未成家的精神,也使平日劇團一下班,就俗務纏身的其它演員又敬又羨。
馬玉琪表示,鞍山劇團一個月少則廿八場,多則卅七、八場的演出,每天除了宿舍、公園喊嗓子、練功室練功、劇場堭ぜ腹B登台,那還有自己的時間?即使朋友聚會、練字作畫,甚至偶爾看場電影,也都全會聯想到戲。
國內名小生曹復永就說:「馬大哥的戲,乍見令人耳目一新,但若仔細琢磨,他學的也不外乎我們從小學的那些基本功,為什麼馬大哥就能變化自如呢?我想只有一句話——熟能生巧!」
國內菊壇新諍友
馬玉琪強調:平劇的精神既是「抽象」、「寫意」,要表現的就是從具象中抽離的「藝術美」。雲手一翻、水袖一甩、「屁股坐」一坐,乃至於各種喜怒哀樂,都需要極細膩的,從肩、腰股以及腿部的勁道配合,絕對不是望文生義、虛幌一招,就能顯出美感的。
因此,他十分看重基本功的紮實,做到了這一點,再進一步揣摩不同人物的心理、性格,做不同的變化,這才有「戲」。若連基本功都不紮實,其他就免談了。
目前馬玉琪已正式收兩名徒弟——陸光劇隊的汪勝光和復興劇團的喻族雄,使「葉派小生」的絕活兒得以傳承。
而另一項更具挑戰性的作法,則是今年元月間創立的「盛蘭國劇團」。馬玉琪坦然地說:「有競爭才會有進步,這也可以督促我自己不要鬆懈。」
為了籌組劇團,馬玉琪不惜再賣一些書畫做為基金;同時也預備開班授課,一方面培養班底、一方面維持開銷。為了充實陣容,馬玉琪還要延聘兩位在香港的師兄弟來台助陣。
回國短短一年半,馬玉琪對未來已有許多期許,荒疏了近廿年的技藝,也在迅速恢復中。年近半百的他,露出充滿信心的笑容說:「我覺得自己的藝術生命才剛開始,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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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玉琪反串穆桂英,嬌嗔潑辣,令全場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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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便裝、摺扇輕搖,舞台下的馬玉琪,是如此恬然自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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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文允武、或生或旦,都有深厚功力。圖為馬玉琪飾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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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木炕榻、雕花琴桌、珍玩古董,每一件都值得再三把玩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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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暇時馬玉琪以詩畫自娛,圖為其工筆畫“英雄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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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嗓練功,雖是每日例行功課,卻也得全神貫注、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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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孤燈、一面鏡子,就這樣細細勻起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