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洲之行改變一生
訪問主角黃頌平,英文名字叫Amy,今年六月才從賓卅大學文理學院畢業,現正準備攻讀法學研究所。如她父親,居住在美國已有廿多年的羅徹斯特學院教育學博士黃金利所說,她是美國土生華人的典型。
Amy今年廿二歲,生在西維吉尼亞摩根鎮,「一個很少華人的小鎮」,她形容,十一歲搬到長島時,還不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何不同,直到有一天她到學校去,有同學罵她:「為何你不回家——不回中國去」,她才覺得自己受到歧視了。
這使她非常沮喪。「我如此地美國化,我能說很好英文,穿著也和美國人一樣,為何他們還是認為我是外國人?」她說,這樣有意無意的歧視直到大學前都沒有停止,「那段期間,我真希望自己是藍眼睛、棕頭髮」,她回想。
上大學前的兩次亞洲之行改變了她。第一次旅行她到印度、巴基斯坦、錫蘭等中亞國家。在那些地方,大家也不相信她是美國人。「你是中國人?」「你是日本人?」每個人這樣問她。「不,我是美國人,看看我的護照,我是美國人」,她又氣又惱:「為何他們心目中只有白人才是美國人。」
第二次她到日本、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大陸,在那裡,她看到了另外一些類型的亞洲人,還有各式各樣的中國人。她對亞洲的文化非常感興趣。這回,她不再強調自己是美國人了,相反的,她還為碰到如此多中國人,自己卻不會說中文感到不好意思。
她的中文,據她說,曾在中學前學過,但是後來因為「太煩」就放棄了。這次的亞洲之行,使她覺得,她必須要回到自己的文化裡。「我要回去重新學習,不管文化或語言」,她下定決心。
不能凡事都得兼
上了大學後,她選擇歷史——特別是非西方歷史學做主修科目,同時也走進東方——特別是中日研究的領域。在學校她也參與由美籍華裔學生組成的社團CSA,(Chinese Student Associaton),並且在大四時,擔任會長。
這樣從西方回溯東方的歷程,她覺得很好,「讓我覺得自己沒有迷失」,她說。
談起兩代差異問題,她笑開了一張臉。她說她是中國人所說「乖」的那種型,從小就是聽父母的,但比起美國家庭,她仍然覺得自己的父母跟別人不一樣。
她回想小時候,幾乎在中學以前,每週都要花二到三個晚上,由媽媽接送到長島中學去學鋼琴和小提琴,「美國家庭很少這樣的」,她說,這使她失去很多跟同學相處打交道的機會。但媽媽的意見卻是:「你不可能凡事都兼顧,就像學樂器和交朋友,二者之間你必須要『pick one』」,她媽媽強調。
Amy表示,也許她是老大吧,她總覺得自己要做榜樣,不要惹爸媽不高興。但是後來看到她的大弟喬治,在中學時就可以用「我要享受自己的生命」為理由,拒絕周末去學樂器,也不禁私下羨慕起來,「不管如何,喬治總能贏」,她說。
不過黃家四個孩子功課都非常好,像喬治如今也念賓州大學,大三的他已是學校CSA的副會長了。
要第一名,也要朋友
Amy認為,這與她父母親的監督管束極有關係。「他們從小就要我們用功讀書,不只是成績要好,最好還是第一名」,她說。她的父親,黃金利博士也承認這點,「我要他們是最好的。」
「父母總把他們認為最好的強加在我們身上」,她回想說,像學校生活,他們相信只有用功讀書、努力學術,才是出人頭地唯一的道路。「他們說的有道理」,Amy認為,但對孩子來說,學術重要,社交也很重要。而且,「正因為我們功課好,我們更需要交朋友,這些『社會化』過程是不能少的」,她強調。
但是正如她所說,她是非常順從父母的,因此她的方法是「等待」,她知道等她上了大學,父母就會讓她外出去約會,去交朋友。但是她的弟弟們卻不這樣,很早就反抗父母了,喬治在中學時每天放學後,一打球就是一、兩個鐘頭不回來。
順從的Amy只有一次跟父親有過大爭執,那是在她大三選擇日後研究所要走那個領域的時候。她的興趣在商,但父親卻要她學法,理由是:「前途比較穩定,而且可以賺更多錢」,這使她非常生氣,「如果只是為了賺錢,你不會覺得快樂的」,她向父親抗議,「當然你可以不要賺錢,但是你要不要出人頭地?」父親憤怒地說。他的意思是,生為少數民族,要比別人付出加倍代價才可能出頭,而選擇行業最重要。學法、學醫也許是比較單純的一條路。
美國人比較個人?
Amy當時非常困惑,父女倆在電話中談了三個小時後,她妥協了,和她往日的結果一樣——「聽爸媽的」,但是心裡仍有嘀咕,「為什麼亞裔學生,不是讀法,就是讀醫,為什麼他們不能去讀哲學、藝術或心理……?」她說。
Amy後來分析,她所以會妥協,也是因為她的經驗使然——從小到大,聽爸媽的結果,幾乎都沒有讓她吃虧。像學樂器——當然也是因為她有興趣——使她擁有較豐富的涵養去看藝術世界;像用功讀書,讓她能被接受進入長春藤名校,見識到各方英雄好漢;而像爸媽帶她上中文學校、邀請中國朋友到家裡來、給她機會到亞洲旅行,都讓她更有機會知道自己背景所在,與身為中國人後代的價值。
這正是形成今日的她的緣故。Amy認為,她會對亞洲文化如此感興趣,接觸得多當然是個原因;最重要的,則是從她父母身上看到的美德,「他們是非常體貼的人,對人是那麼好,喜歡幫助別人」,她說,她覺得這是中國人的美德,跟西方人不同,「美國人多半比較個人、實際」,她說。
不嫁白人!
也就因為如此,她非常確定以後的婚姻對象,一定是亞裔人士——這回不是聽爸媽的了,雖然爸媽也希望她嫁中國人。
「我目前還不能分辨亞洲人,例如中國、日本、韓國人有什麼不同,但是我可以確定,黃種人與白人家庭的文化一定是不同的」,她說。她覺得如果跟一個黃種人結婚的話,她會比較愉快,因為他們能知道「彼此所知的那些部分」。
因為所學、興趣,及參加社團緣故,使她周圍交往對象,多半是華裔或是亞洲人,有時她也害怕自己太偏了,於是她又「回歸」,故意去參加學校堨掑H為主的社團,想更加了解白人文化。說起來矛盾,但她似乎經常就在東西兩種文化中擺盪。
但是不管如何,有一點她倒是十分確定的:她會學中文,且把中文學得很好,繼續研究自己的文化,探索自己的根源。今年暑假,她已經開始了下一階段的計畫,先到台灣學中文,再到日本研究日本及其他亞洲文化。透過這些比較、探索與了解,她相信,她會更知道自己在那裡,將往何去處。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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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間,Amy黃來到台北,進行她另一階段的探源之旅。圖為她在士林叔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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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長島大宅院內黃家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