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地方,位於蘭陽平原末端,曾是西部平原往花東陸路必經之地。
這個地方,有世界少有的冷泉。
這個地方,碎石子、茶、羊羹和魚罐頭產銷全省。
這個地方,你或許來過。
話說有三個朋友相偕去算命,宜蘭人一走近,算命的就說:「文質彬彬,進士之材。」羅東人一坐下,一身銅錢響,算命的開口:「珠光寶氣,財源滾滾。」而蘇澳人尚未走近,算命的連忙掩鼻而言:「魚味四溢,靠海賺吃。」

蘇澳鎮。(王煒昶)
魚味四溢,靠海賺吃
由這則笑話可看出宜蘭縣內三市鎮的特色。對蘇澳而言,她的文風不若宜蘭市、財富比不上羅東鎮,所能有的只是討海人貧困、充滿危險的生活。
幸好笑話歸笑話,事實並不盡然。蘇澳除了在陸路交通和港埠上有重要的機能外,還有獨特的農、工、漁類產品及風景名勝。
台灣早期移民來自福建漳、泉二州,在西部平原以泉州人為主,在宜蘭縣境,則是以漳州人為主力;縣內唯獨蘇澳是由泉州人開發的。
移民初期,蘇澳叫做港口、東港,內地則稱施八坑。
直到嘉慶年間,泉州人氏蘇士尾率鄉勇四十四人至此墾荒,並於道光七年(西元一八二七年),由泉州府賷請法主公來鎮壓蠻荒瘴癘。後人懷念蘇士尾拓殖功勳,於是取其姓「蘇」與港「澳」相連,而稱蘇澳。
同樣對墾荒有功的法主公,被供奉在鎮北的晉安宮內,又稱張公廟。廟前楹聯寫著:「偏逐蠻番開蘭境,直驅牛鬼走桃源」,依稀可以想像先民披荊斬棘、化蠻荒為桃源之艱辛。
廟前所立「羅提督里程碑」、「羅提督興學碑」及立於南強里的「羅提督開路碑」都默默的記述著光緒、同治年間,福建陸路提督羅大春倡設義學、開闢蘇花公路的古事蹟。

洗冷泉是許多蘇澳人生活的一部分。(王煒昶)
寂寞的招牌
蘇花公路的開闢甚早,在北迴鐵路未闢建之前,它是連絡北、花兩地唯一的通衢。蘇澳正位處蘇花公路起點,而具有交通轉運的地利優勢。
由於蘇花公路實施單向交通管制,所有車輛都得在此等候固定的開放時間,常可見長排的遊覽車、貨車、轎車,由管制哨蜿蜒到鎮上。乘客三五成群地購物、小吃,好不熱鬧。
但自從北迴鐵路完成以後,這個地方就安靜多了。觀光客搭乘快捷的北回線,嘟嘟地打蘇澳邊陲行過,人們少在此吃海鮮,或順道帶些魚罐頭、魚松、羊羹回去。
「這堬{在不熱鬧了,以前旺季時房房客滿,誰知道北迴鐵路一開下去,就連三成也住不滿哦!」蘇澳車站前金都大旅館的洪老伯,閒閒的坐在櫃台前無奈地說。
櫃台後,陳舊的記事板上還寫著「大新戲院今日上映」的字樣,而那鎮上唯一的戲院,早已關閉了好些年。
午後的市街空空盪盪,偶有載著石礦的大卡車轟隆而過,便復歸於平靜。此時此刻,鐘的擺動似乎也顯得慵懶而多餘。
不過,有兩個地方在這時候可不寂寞。

「桃源外的桃源」,東澳海邊,是戲水、海釣的好去處。(王煒昶)
浴餘已覺無凡骨
還未走到冷泉浴池,就聽到小孩嬉戲的聲音,想是在他們尚未適應攝氏廿二度的泉水,互相推落水中的叫聲。
八十歲的陳春榮老先生是冷泉的老朋友,雖然二兒子殷殷期盼老人家搬去台北和他們同住,老先生一樣喜歡待在老家,因為冷泉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不只是他,就是進門廿多年的大媳婦,和上小學的孫子也都是冷泉的固定票友。
常洗冷泉的居民形容說:「剛洗時比較冷,一會兒皮膚便附上許多小泡泡,洗後全身舒暢,根本不必吹冷氣,女孩子家洗了對皮膚比較好。」這正如宜蘭縣志內的形容:「潤吻三杯留氣質,療膚幾度見神功;浴餘已覺無凡骨,獨立飄然欲御風。」
根據經濟部中央地質調查所分析,冷泉的主要成份是水和溶於水中的二氧化碳所形成的碳酸,含有少量碳酸氫鈉、鈣、鐵等,適當飲用對人體有益無害。創立九十多年的鳳鳴羊羹用的便是冷泉,店東翁瑞毅說:「冷泉的比重較水來得重,有助於羊羹的㕱(Q)度。」
如果說,冷泉是蘇澳人的戲水池,那武荖坑便是宜蘭人的尋夢溪。

遠洋漁船回航後,你整理、我修補,這張漁網是吃飯的傢伙,可得好好保護。(王煒昶)
聽泉、賞林、品茶香
宜蘭縣志題「武荖林泉」為蘭陽八景,主編盧世標並有詩曰:「逐伴遨遊武荖坑,卻循山徑踏莎行。一溪流水漂紅葉,十里長林散綠英。策杖回看花爛漫,披襟兀坐石縱橫。龍團飲罷詩懷暢,微覺清風腋下生。」
武荖坑茶是蘇澳較大宗的經濟作物,到武荖坑除了聽泉、賞林,滿山的茶樹也叫人覺得溪水都像是有茶味似的。用武荖坑泉水煮武荖坑茶,可說是件賞心樂事,充滿雅趣。
宜蘭茶包括中山茶、玉蘭茶及武荖坑茶,在茶葉市場上份量不輕,然而,卻始終沒有打出自己的品牌。多年來,都是批給外地茶商,默默充當著幕後英雄。
不幸的是,幾年前武荖坑溪上游開了一家水泥廠,環境遭到嚴重破壞。白濁的泥水和著溪水夾雜而下,戲水的人看了都心痛地搖頭。經過縣政府強制取締後,「小溪才又慢慢甦醒」,蘇澳鎮公所的黃慶國表示。

一邊熟練地剝蝦仁,一邊聊著菜場的貨色,剝蝦場是家庭主婦貼補家用和聊天的好地方。(王煒昶)
漁人.漁船.魚罐頭
攤開蘇澳鎮地圖,可以由等高線看出除東北部的平原可生產稻米和落花生外,其餘都是崗巒連綿。三面環山,一面臨海,自然居民便靠山的吃山,靠海的吃海;屬於蘇澳鎮的南方澳,還是台灣地區三大漁港之一。
往南方澳漁港方向走去,陽光在淡淡魚腥中漸漸西移。約莫三、四點鐘,噗、噗、噗、噗……回港漁船的馬達聲,使得南方澳騷動起來,就如畫家藍蔭鼎在「畫我故鄉」一書中描寫的蘇澳漁市:「漁船從外海排隊歸來,氣笛齊鳴,魚市場的氣氛顯得緊張、活潑起來。」
在喧譁聲中,魚獲一批批上岸,經分類秤重,等待拍賣。主持拍賣者,站在中間,比手劃腳,喊著外行人聽不懂的術語,場面熱絡。
蘇澳漁會轄區內遠洋漁船有一百六十八艘,以捕蝦為主,大、中號蝦子經冷凍,外銷日本、歐洲,小號蝦子則去殼製成蝦米,蘇澳鎮漁會推廣組的吳茂全說。
因此,在午後空寂的巷弄中,常可看到剝蝦的婦女群聚一方,一邊閒聊、一邊以熟練的手法挑出一隻隻肥美的蝦仁。
對遊人而言,可能覺得腥臭而掩鼻,然而,對這些丈夫討海為生的婦人而言,剝蝦除可貼補家用,也是打發時間的工作。有的小孩跟著母親來,便一旁學著剝,這裡長大的孩子,有不少人的學費就是這麼來的。

鬼月一過,船隻們趕忙加滿冰塊,準備出海幹活。(王煒昶)
大船捕蝦、小船撈魚
它的近海漁船有一千兩百多艘,主要魚獲有鰹、鮪、鰮、鰺、鯖、沙魚、旗魚,鮪、鰹是做魚罐好材料,多送往鎮內或隔壁冬山鄉製成魚罐。
所以不只是南方澳,就是鎮上較偏遠的隘丁里、新城里,也常飄出魚的味道。耳熟能詳的同榮、三興、老船長、新同榮魚罐頭,都是這裡出品的,約有廿五家。
牌子最老的三興魚罐頭負責人陳東山驕傲的說:「你在高雄吃的,也都是從這裡出去的。」
除了產銷全省,也有專營外銷的,位於龍德工業區名叫JEFF的工廠,全部產品銷往中東,市場佔有不亞於日本。然而最近因工人短缺的問題普遍存在,加上台幣升值,外銷頗受影響。
比起機聲震天的南方澳,作為十大建設之一的蘇澳商港便顯得冷清多了。蘇澳港主要任務是紓解基隆港的擁擠和配合龍德工業之發展。
然而龍德工業區在交通不便、人才缺乏等等不利條件下,並無預期中繁榮;而濱海、北宜公路路線迂迴,耗時又耗錢,少有貨櫃船願意在此靠岸。因此,這幾年來,僅擔負起蘭陽地區工業原料進口及少量水泥出口。
不少地方人士,都期待將來的南港、宜蘭隧道公路可解決蘇澳港的交通問題。

機聲隆隆、白石皚皚,蘇澳的碎石是台灣地區建材的主要供應地。
不產食米產「石米」
如果在蘇澳車站附近的白米橋邊站上幾分鐘,打眼前走過最多的將是大卡車。它們載著自蘇花邊界一帶開採下來的石灰石、白雲石,沿著白米溪載往白米甕。
這裡的米甕不產食米而是產「石米」。由於礦藏豐富,自日據時代便開採至今。近廿家的碎石廠沿路林立,大卡車來來去去,有的正轟隆隆的卸石礦,有的正在上貨,一包包沉甸甸的石米,在工人矯健身手下,看似輕鬆的堆上車。工廠內,工人們口罩、袖套、毛巾全副武裝上場,獨留眼睛在外,注視著從機器口中滾滾而出的石米,速度極快的打包、堆放。
一家人都在碎石廠工作的盧友紫說:「做這麼多年了,空氣不好就用毛巾把頭包起來,是比較苦啦!不過身體好像也沒怎樣,就一直做到今天了。」
自出生便住在這裡的張玉琴表示:「這裡的空氣的確不好,桌子才擦過,一會兒又是灰塵滿布。自從台泥回收廢氣後,現在是好一些了,只是卡車來來去去,很吵哦。」
台灣地區建材用的碎石、水泥大多是自蘇澳產銷出去的,在房地產一片生機下,生意自是熱絡。
但是,空氣品質卻轉劣,路旁的綠樹彷彿也因「蒙塵」而悶悶不樂。
桃源外的桃源
地理上,蘇澳除了高山連綿,綿長的海岸線也構成了賞心悅目的天然景觀。尤其是蘇花公路沿線的海、天、山、石,驚濤裂岸、鬼斧神工,給人無比壯烈之感。
由於沿路上並無特殊標示,因此,內行人便以公里數來稱呼眺望海景的據點,像是九公里、十三公里等。
「其實,沿路每一點都是賞玩風景的好地方,這個彎、那個彎,隨著角度不同,高度不同,領略自然也不同,就像這片山壁,不就有著中國山水的峻麗嗎?尤其在下過雨後,山邊樟樹發出淡淡樹馨,更叫人心曠神怡」,經常往來蘇花公路的鎮公所農業課技士林清鋒沿途細數美景如家珍。
沿海由蘇花公路到武塔村一段,人們總以為這一帶屬於南澳鄉,其實在行政上,以蘇花公路為界,靠山的一方屬南澳鄉,向海的一面則屬蘇澳鎮,由於交通不便,當地二千多鎮民常戲稱自己是「蘇澳鎮的孤兒」,而這群孤兒卻正因其位置的偏遠,而擁有這一片桃源外的桃源。
冷泉、武荖坑已在縣府規劃下,計畫開發為區域性旅遊區,目前已規劃完成。然而在工程未完成前,冷泉的硬體設備和武荖坑的交通、公共設施仍相當缺乏。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資源開發固然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事前的規劃及日後維護;鎮民們當然希望工程早日完成,藉以促進地方繁榮。一位居民就在既期待繁榮又怕受傷害的心情下說:「開發當然好,只是怕開發後,人一多,環境就會變壞了。」
不論是觀光或工業,蘇澳都有開發的潛力。但在大都市紛紛為急速開發帶來的汙染、喧攘傷透腦筋時,居民期待的究竟是個繁華熱鬧的「觀光勝地」、「工業中心」,或是享受「世外桃源」的簡樸舒爽?這是蘇澳人必須面對的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