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小世紀

清晨的時候，田鷸從草叢裡探頭。

一會兒，他悄悄抵臨溪岸，靜靜地，伸出長嘴。攝食。

然後，退回草叢……

整個冬季，沿著大肚溪，散佈在沼澤的田鷸們，如此棲息著，等待著，春天。

只有東北風南下，從海上登陸，潮水起落間，濱鷸群不斷的移位，依偎著，

躲避寒流，渡過憩息與覓食的生活。

小水鴨也以相仿的動作，相互取暖與關愛；還有蒼鷺、小白鷺……

這是河口，兩岸如佛陀的雙手，攤開。

沙洲是浮游的鯨群，湧向大海。

所有水鳥在廣邈、平坦的河床上，在最寒冷的季節裡，漸漸群集、群集，

一百、一千、一萬隻……

清晨的時候，藍磯鶇在霧中孤獨旅行。

他佇立石磯上，觀察洋燕貼著水面飛舞。

洋燕群後是灌木叢的沙洲；灰翳的天空，紅隼挺立。

沙洲過去，又一條溪道橫陳，每一處空曠的水域裡，牛背鷺豎頸守候。

荒蕪、枯褐的芒草中，老鷹搖擺著羽翼，緩緩飛出。

這是下游，城市與工廠麇集兩岸，鐵道與公路跨越河床。溪水默默，

彎入市區，運出污物，朝水鳥群居的河口流去。

晨霧消失以前，夜鷺自黎明歸來，洋燕逐一回到橋墩。

藍磯鶇繼續孤獨旅行，從南岸到北岸，在溪道間飄泊移居。

清晨，他佇立石磯上；黃昏，他佇立石磯上：整季冬天，他佇立石磯上。

清晨的時候，小心地溜轉眼珠的鉛色水鶇，有同伴隨後，鳴叫著，警戒四周。

他們以自己為中心，定出生活的領域，禁止小剪尾侵入。

這是上游，魚狗飛掠水面，捕捉小魚；河鳥潛入溪底，啄取小蟲。

兩岸蒼鬱的闊葉林懸垂，山鳥相互追逐，以聲音聯絡，在樹林間旅行、嬉戲。

他們的鳴啼響徹溪谷，不停地，附和著溪水。

溪水，穿過岩石與樹林的空間，從一處山脈轉折，陡落到另一處山脈。

結伴旅行的鉛色水鶇；出現每一段水道，鳴叫著，警戒四周，

告訴世界，闊葉林下的溪流是他們的天地。

清晨的時候，杉林濃密黯暗的深處，短急、淒厲的嘯聲劃破天際，

這裡是紫嘯鶇的家。

山澗與湍瀑錯綜的林心，空地經常有奇特的聲響，

可能是藍腹鷳剛剛離去，或者是一群竹雞的互鬥。

在日出以前，他們全部完成覓食的工作，只留下靜寂的杉林。

只留下峽谷上空的開闊，讓予雲族去流浪，以及蛇鷹與烏鴉高高盤旋著。

盤旋著，拒守著一條溪的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