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過美國柏克萊大學校長的田長霖曾說:「我當校長只要管好三件事──募款、球隊及停車問題。」
幾年前,美國名校杜克大學校長柯南茹來台演說時也表示,「有寬裕的預算不一定能成為第一流學校,但是沒有健全的財務支援,永遠無法變成第一流學校。」她同時指出,杜克大學的募款收入佔總收入的百分之十四,高於學費收入的百分之九。
從撥款到籌款
隨著政府財政短絀,大學仰賴政府全力挹注經費的好日子不再。為了解決大學經費短缺的問題,教育部參考歐美大學已實施多年的募款制度,自八十五年開始實施校務基金,在預算中編列「自籌經費」,鼓勵大學對外募款。
「校務基金是為了解決公務預算僵化、不夠自主、不夠彈性的改革作法,最大特色就是經費可以跨年度使用,讓基金越滾越多,對校務發展很有幫助,」教育部高教司督學張國保表示,以往公立大學預算有執行率的問題,如果未達執行率,校長就可能會被懲處,因此每逢會計年度結算之前,各學校就趕著採買設備、發包工程,常被批評為消耗預算、太過浪費;此外,大學從事學術研究非短時間可見成效,如果下一年度的研究經費被刪,研究計畫就有中止之虞,這種編列公務預算的方法並不利於大學的運作。
更重要的是,有了校務基金的運作機制後,大學的收入如學雜費、建教合作、推廣教育、技術研發的智慧產權等,都可以自由彈性運用,不像以往必須繳回國庫。
瞄準高科技校友
校務基金的好處是,各大學努力開源節流的結果都可以納入自己荷包,那麼實施六年來,成效如何?
今年六月,輔仁大學主辦《二十一世紀全國學校募款研討會》,清華大學主任秘書葉銘泉在會中報告清大的募款情形,包括旺宏電子捐助三億元興建學習資源中心「旺宏館」、台積電文教基金會捐助一億五千萬元興建科管院大樓「台積館」、台達電子董事長鄭崇華捐助股票一百萬股(市價約上億元),加上數筆小額捐款,總計近三年清大共募得六億五千萬元。
「除了辦學理念得到認同外,校長個人魅力也是主因,」葉銘泉說,前任校長劉炯朗曾在美國大學任教四十多年,非常清楚美國大學的募款歷史,擔任校長四年期間,很用心佈線、建立關係。
「但大筆捐款仍是可遇不可求,能募到三億元是很難得的機緣,雖然劉校長說他拜訪旺宏電子董事長胡定華三次就達成共識,但我們知道其實是水到渠成,他以誠懇的態度說明清華的願景、目前的瓶頸,請求幫忙,」葉銘泉指出,扣掉電子業挹注的三筆大捐款,其實小額捐款佔一半以上,募款還是要細水長流。
估計清大一年預算約三十一億,政府補助一半金額,只能支付人事成本,若有大型校務計劃,就得另外想辦法。葉銘泉指出,清大的募款收入主要就用於硬體建設,因為教育部這方面預算緊縮,學校不可能得到所有補助。以興建台積館而言,一億五千萬元只是三分之一的自籌款,其餘三分之二可以向教育部申請,至於什麼時候能獲得補助,就得排隊接受審查,如果自籌款比例提高,教育部就會排入優先審查行列。
細水長流,聚沙成塔
原則上,教育部對國立大學的補助只能因應現有局面,亟思開創新局的大學必須另闢蹊徑。因此交通大學為了擴展新校區,就定下籌募一億五千萬元的目標。
校地不足一直是交大發展的瓶頸,交大是少數校地面積沒有超過一百公頃的國立大學之一(僅有七十七公頃,台大約有二百公頃)。八十九年交大與新竹縣政府簽訂合作計劃,將在高鐵新竹站鄰近地區規劃生活園區、產業園區與大學城,以帶動地方經濟發展,新竹縣政府負責土地徵收,無償提供一百公頃給交大使用。
除了竹北新校區外,交大也同步在兵家必爭的台南科學園區、嘉義高鐵站規劃新校區。三個新校區的工程願景稱為「璞玉計劃」,初期的規劃經費將全數對外募款籌措。
去年四月交大成立璞玉計劃推動小組,由執行長林健正帶著四位工作人員負責募款,並且舉辦一系列活動,以事件行銷帶動募款。首先邀請知名校友宏硍偎庛釣う欓I振榮、資策會董事長黃河明等人,乘坐熱氣球遠眺竹北校區,募得二千五百萬元;十月在新竹關西老爺高爾夫球場舉辦校長盃高爾夫球賽,募得四百多萬元;年終聚餐募得四百多萬元;校慶募得五百多萬元等等。
去年十一月,交大成立國內第一個整合性行銷募款的網站,網站中設立「企業診療室」,網羅知名校友如施振榮、黃河明、殷琪等人,不時在診療室中協助校友解決企業經營上的困難。今年九月又推出校友定期定額捐款的「聚沙工程」,只要捐款一年者,就可成為「交大家族俱樂部」的成員,也就是說,交大學生一年捐助一千二百元、校友一年一萬二千元,便可以優惠價格,選購俱樂部推出的優惠商品。其中包括華碩、遠見及偉詮電子的產品,如手機、PDA、筆記型電腦等,都成為當月的熱門商品。二個月來,這項小兵立大功的募款作業,已募集一百五十萬元。一年來,透過這些大大小小的活動,已順利向校友募集五千多萬元。
形勢比人強
「我們平均一天拜訪二位董事長,」璞玉計畫推動小組工作人員鄭月婷說,交大校友遍佈高科技產業,估計在業界位居董總級的校友約有五百位;交大雖是小學校,但有八成校友在國內,很有凝聚力。
雖然募款小有成績,但璞玉計畫執行長林健正表示,「校友是最大資產,但也要開發其他管道,尤其在台灣募款很困難,方法重複使用,也有窮盡之時,必須慢慢扎根,擴大參與性。」
仔細探究,大學募款,除了校長的功力外,有時是形勢比人強。近幾年國內企業捐款給大學時有所聞,如中興大學獲得華裔高科技企業家校友徐建國捐款七億餘元;成大、台大分別獲得台南幫大老吳修齊、吳尊賢文教基金會各捐助上億元蓋大樓;交大校友李立及台揚科技合捐五百萬美元支持研究計畫;清大前校長沈君山曾與聯電集團總裁曹興誠對奕,一口氣替學校贏得數千萬元捐款。
台灣大學每年底以校友為主的募款餐會,就有千萬元的進帳,加上前總統李登輝、副總統連戰都是台大人,都曾捐款台大;各行各業菁英都有台大校友,行有餘力都會捐助母校,譬如電機學院要蓋新大樓,台大電機系畢業的廣達電腦林百里、華碩電腦施崇棠、矽統科技杜俊元、聯電曹興誠等科技新貴,都允諾捐助母校。以上例子在在凸顯出歷史悠久、理工為重的國立大學是企業捐款的主要對象。
企業化經營
不少人都同意,社會人士或企業對大學捐款絕對是「錦上添花」,也就是說,大學聲望越高、辦學理念越得到社會認同,越可能得到捐款。
知名國立大學和理工大學有其募款優勢,然而經費幾乎完全自籌的私立大學,也有獨到的募款策略。
「私校的方式是穩紮穩打,他們對學生和校友輔導用心的程度超過公立大學,」高教司督學張國保舉例說,逢甲大學的年度校友聯誼會在北中南三地舉行,往往都有三千名以上校友參加,「他們把校友抓得很緊,校友就會有『一日母校、終身回饋』的感情」。
輔仁大學校長李寧遠說,輔大在台創校四十一年,平均一年累積的現金節餘約有四億元,財務狀況良好,而且勇於投資。他強調,把錢放在銀行生利息,日子也很好過,但輔仁每隔幾年就有個校務發展計劃。目前的中程計畫是,將在醫學院成立十一年、醫學系成立三年後,興建醫學研究大樓,估計需經費八億四千萬元;以後還要擴建成醫療園區、生技園區。
李寧遠認為,台灣的私立大學因資金來源不同,辦學理念也各有特色。以天主教教會創辦的輔仁大學來說,對於醫學院、藝術學院和傳播系所也不惜砸錢設立,走的是「全人」教育路線。
雖然並未感受到財務壓力,但為了校務發展,輔仁大學仍積極對外募款,去年並在美國成立輔仁大學基金會,立案於美國聯邦政府之下,以便名正言順的在美國對校友和教友募款,去年募得美金六萬七千元及一筆鉅額遺產捐款;加上國內募款,全年募款金額近億元,「可以說是私校的模範生,」李寧遠說。
由於政府對公、私立大學的補助,差距頗大,百分之七十的高等教育經費都用來補助公立大學。李寧遠認為,政府對辦學良好的私立大學應該更積極補助,因為許多有心辦學的私校並不是為了生存而募款,而是為了提高教育品質。
不少私校認為,國內稅法對個人或營利事業捐款給公、私立大學的賦稅優惠,差異太大。譬如,不管是個人或營利事業捐款給公立學校可以百分之百抵稅;但個人捐款給私立學校卻只能扣抵百分之五十、營利事業更只能扣抵百分之二十五。
高教司督學張國保解釋,財政部認為捐給國立大學等同於捐給政府;而私立大學的性質都屬於財團法人,如果全數扣抵,其他同屬財團法人的團體可能也會要求比照辦理。但這種賦稅優惠的差異性,已在私校法修正案中修正,並送交立法院審查中。
「私校最大問題出在財務結構上,也就是說,學雜費收入佔總支出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跟國外大學相比,太過倚賴學雜費收入,」張國保認為,私校應在建教合作、研究經費、推廣教育等方面加把勁,挹注財務。
改變社會認知
六年來,不少大學試圖從募款上籌得財源,嚴格說來,成果並不明顯,主要原因是台灣民眾對捐贈興學並不熱中。
清大主任秘書葉銘泉指出,外界認為理工為重的大學,募款很容易,其實不然。八十五年清大配合校務基金發展,開始對外募款,第一年僅募得幾百萬元,而那一年他聽說一所佛教團體創辦的大學,募得一億七千多萬元,「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這也說明台灣社會『藏富於民』的現象。」
交大璞玉計畫執行長林健正則慨嘆,不久前他看到一則報導,高雄旗津一間廟要重建,幾個月內就籌得四十億元。
一般而言,台灣社會對宗教奉獻及政治獻金比較熱中,一些頗具規模的寺廟,信徒每年奉獻的款項數額驚人,廟產豐厚。
今年六月受邀前來參加《二十一世紀全國學校募款研討會》的美國專家提醒,美國與台灣必然存在著文化差異,因為募款與慈善捐款深植美國文化中。他們建議台灣各大學除了參考美國大學的策略外,更重要的是了解當地民情,發展出自己的方法,加以測試、改進,找出其中最適合的募款方式。
以美國哈佛大學為例,在三百五十週年校慶時,成功募得既定目標的三億五千萬美元,當時哈佛組織一個委員會鎖定五百大企業進行遊說,讓企業家校友們瞭解哈佛需要他們,而哈佛也能提供企業發展上的協助。
林健正指出,哈佛大學一年預算四百億台幣,相當於台灣十所國立大學預算的總額。台灣很難想像,哈佛人力最龐大的部門正是募款部門,編制有三百四十人。
交大校長張俊彥同意,募款方式不能完全仿效美國,要適合台灣的文化思考,譬如兩年前他和聯華電子公司總經理宣明智,商議出成立創投基金的作法,相繼由交大校友在美國和台灣成立四個創投基金,規模約在三十億元,每年都有上千萬元的回饋。
除了交大外,成大、中山、台大等校都設有創業投資基金,以紅利長期回饋母校。
募款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歸結各校從募款得到的經驗是,募款策略除了要有創意之外,還要強化各大學對募款興學的認知。
「各大學尚未感受到非募款不可的壓力,」張國保說,很多學校都沒有專人負責募款,學校不主動、又沒有窗口,想捐款的人也不知捐到哪。而募款雖是一門專業知識,但各大學人才濟濟,只要努力宣傳,應該有更好的成績。
「美國大學校長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募款,而以往台灣對大學校長的期待是德高望重、是否具有崇高的學術研究能力,」林健正說,進入校務基金時代的台灣各大學也要對校長的期望和角色有所轉變,體認到校長的任務是規劃學校長遠發展、找到好老師、有足夠經費、打造一個一流的研究環境,一言以蔽之,就是「找錢」。
林健正表示,美國大學現在的狀況可以說是二十年後的台灣,也就是說,二十年後國內大學的大部分經費要靠自籌,而低學費政策也會被打破。因為公私立大學了解到,只要接受政府輔助,就要接受管制,包括學生人數、學費、系所增設等,只有高等教育自由化,大學才有前途、競爭力。
大學募款的革命事業,雖然尚未成功,但募款畢竟是一場細水長流的長跑競賽,只有得到學生、校友和社會的認同,才能納百川為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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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的美國史丹福大學培養出許多傑出校友,開創了高科技矽谷的榮景,
校友們也慷慨捐助母校發展,使得史丹福成為美國企業大方捐款最多的私立名校之一。(右)國內交通大學為擴展新校區「璞玉計畫」而募款,由執行長林健正教授(左)帶領,希望能募集一億五千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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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獲利的高科技業一向是國內大學募款的首要目標。而高科技業也慨然贊助興學,圖為台積電贊助清華大學興建「台積館」的捐助儀式。(台積電文教基金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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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大學極思開闢財源,學分費高達上萬元的高階經營管理碩士班成為大學熱門的生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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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社會藏富於民,對於急難救助與社會、宗教團體的捐募一向熱心,唯捐助興學風氣還有待「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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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為企業培育人才,企業賺錢贊助興學,堪稱互惠互利。圖為向來人潮踴躍、為高科技產業創造利潤的電腦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