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感受到美國「經濟間諜法」壓力的台灣廠商來說，這句古諺值得謹記在心。
工業時代，企業要賣商品才有錢賺，但資訊時代來臨，智財權觀念普及後，無形而抽象的技術或營業知識(know- how )，開始被企業視為最有價值的生財工具。技術、知識可以記錄在繁複難解的圖文中，但真要活用，關鍵還是繫在「技術人」身上。
經濟間諜法教戰守則的第一條，公司若要自保，對於挖角來的技術高手，不管多麼想要借重其長才，都要先了解他和原公司有無簽訂「競業禁止」協定、協定的內容包括哪些。
當然，智慧是難以分割的，很難判定哪類智慧的「產權」屬於個人，哪類又屬於公司。不過有幾個準則可以依循，首先是這項知識或技術攸關某種特定產品，而員工把技術帶到新公司後意圖「複製」同類型產品，並且和原來的公司形成「競爭」關係，這就在禁止之內 。以此標準，國內科技產業界常見的「挖角」案例，都有觸法的嫌疑。
白紙黑字的證據時代
不過在台灣，問十家企業，會有九家推說「員工有哪些技術能帶過來，哪些不能，他自己心裡有數，要自己負責。我們公司哪能注意那麼多？」可惜一旦出事，這種說法檢方未必會採信；即使公司不是刻意竊取，但若「有意地忽略」上述必要的防備程序，也有連帶起訴的可能。
擴大來說，一些專家雲集的特殊場合也須有特別的防備程序。台灣區黏性膠帶工業同業公會總幹事許德誠指出，公會舉辦一年一度的國際年會時，對於應允發表專題演講的專家，他都會要求取得其任職公司的同意函，上面寫明本公司同意派某某人參加、講題和內容大綱是什麼，最好連講義都由公司提供。而且歷年來的同意函都妥善保存，就是提防「人心險惡」。
宏碁電腦公司法務長陳歆則意味深長地警告，台灣廠商面對從外面請來的顧問或專家，不管是華裔還是老外，謹言慎行總是沒錯。在某些侵權或傾銷等的中美貿易糾紛中，台商常感訝異，「為什麼美國對台灣的情況瞭若指掌？」可能就是極少數專家藉著來台講授智財權保護或是技術移轉之道，一方面鼓勵廠商繳納權利金向大廠買技術，一方面私下蒐集台商的各項情報，再向任職的公司打小報告邀功。
比較正規的技術來源，自然是購買技術，尋求技術轉移或授權。而在「全球分工」的體制下，大廠把技術轉賣給別的公司，可以擴大市場、提高知名度，還可以收取鉅額的權利金、分攤研發成本，十分划算。相同的，對沒有實力進行高風險研發活動的台灣廠商來說，向大廠購買技術，仍是力圖產業昇級時最便捷的途徑。
「買賣技術是兩相得利的事，廠商只要行得正、坐得穩，即使間諜案的心理威脅未除，也不必怕得不敢出手，」政大科技管理研究所教授劉江彬指出。
買技術的專業團隊
不過，鑑於國際間的技術買賣洽談往往是日後糾紛的導火線，劉江彬特別提醒廠商，若想避免誤觸法網，幾個自保之道要謹記在心。
首先便是要建立購買技術的專業團隊，「買技術不是光靠技術人就可以搞定，」政大企管系教授于卓民指出，技術之外，法務、財務及行銷等部門的人都應納入。
于卓民感嘆，台灣廠商省錢慣了，連去國外洽談技術授權時也往往只派一、二位主管出馬，結果一看對方擺出五、六人的專業陣仗不禁傻眼；而且在對方人多勢眾的「車輪戰」圍攻下，稍一疲累閃失，就很容易被對方佔到便宜。
洽談買技術，最好是直接跟擁有技術的公司接洽，盡量避免透過個人私相授受，或是貪圖「來路不明」的廉價技術。尤其國際間的技術掮客滿天飛，每個人都夸夸其言，可以替買主「弄」到他想要的技術，如果心意不堅定的買主，就可能一時把持不住，被誘上鉤。
在永豐案中，最令國人難以接受的，就是兩年來一再和永豐公司接頭、表示有辦法把機密資料弄到手的美方掮客，竟是FBI的臥底人員！台灣廠商或許有投機心態，但若沒有美方誘捕人員以誘餌一再慫恿，讓廠商見獵心喜、越陷越深，事情的發展也不至如此嚴重。
在「誘捕」陰影下，廠商的防人之心絕不可稍有鬆懈。生物技術開發中心執行長田蔚城建議，為了存證，對出面接洽的人，一定要交換名片、看清楚他的職銜和代表的公司。如果對方推說臨時沒帶名片，也要鍥而不捨地請他把名字拼寫一遍，甚至以自己英文不好為由，要求現場錄音。
技術來源清楚、產權分明，也是廠商要注意的。田蔚城指出，洽談時要問清楚「這個技術，是貴公司自己研發的嗎？有沒有有效的專利證書？」如果是代表別家公司進行轉授權，那也要有正式的授權書，並和原公司求證後才算數。甚至最後雙方握手道別時，還別忘了問一聲，「今天你給我的資料，都是合法的嗎？」如果對方支支吾吾的，那不論自己多想一探究竟，也只有捨棄。
你有「守法計劃」嗎？
這樣步步謹慎，就算對方有意設計，也不至於輕易入彀。更進一步來說，美籍律師雷艾文指出，在美國，若廠商感覺到對方有些「祕而不宣」的意圖時，還可以搶先向FBI報備，一方面善盡良好公民的責任，同時為公司累積好的司法信用。這種做法，台灣廠商也可以參考。
這次依美國「經濟間諜法」起訴的兩件台商案件，永豐案只起訴了兩位當事人，四維案卻是連美國四維公司一併起訴。因此，若有員工牽扯進不法情事時，公司要怎樣才能躲過池魚之殃，避免被大筆賠償金拖垮？
雷艾文指出，這要看公司平日的守法表現，有沒有訂定並認真執行所謂的「守法計劃」(Compliance Programs)。在高科技公司總部雲集的美國西雅圖任職多年的劉江彬指出，美國高科技公司必有常設的、陣容堅強的法務部門，主管層級高至副總裁。新進員工進入公司後，必須接受種種法規教育，包括如何保守自家機密與不准竊取別人機密等，員工的守法記錄也會列入年度考核內，員工絕無必要走險路盜取機密來自抬身價或是「取悅」老闆。
不過，劉江彬指出，專業是要耗費成本的。國內除了宏碁等極少數公司外，有常設法務室的公司少之又少，更別提教育訓練、追蹤考核了。而國情不同，有事沒事跟員工強調守法的重要和觸法的嚴重性，也會讓員工覺得自己「不被信任」。
誠然，法治觀念的培養不可能求速效，但台灣廠商既已走上「國際化」、「全球競爭」的不歸路，如何遵守遊戲規則、讓自己不再受傷，是大家要嚴陣以待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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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籍律師來台教戰，吸引大批業者參加，可見業者對間諜法案的重視。（邱瑞金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