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居室」,哲人紀伯倫在《先知》一書中,藉聖者之口回答泥瓦匠的叩問時,說得極美:
在你們建房於城牆內之前,先用你們的想像在曠野建一所涼亭。
正如你們在暮色降臨時有家可歸,你們心中遙遠而孤單的漂泊者也應如此。
聖者問民眾,你們的家室中可有安寧?可有回憶?又可有「美」?還是,其中只有如死一般的「安逸和追求安逸的慾望」?接著他說:
但你們,宇宙之子,靜中之動,你們不應被捕陷,不應被馴服。
你們的居室不應是錨,而應是桅。
你們不應為穿過房門而收斂翅膀,不應為防止撞到天花板而俯身低頭,也不應因擔心牆壁開裂坍塌而屏住呼吸。
你們不應居住在死者為生者建造的墳墓中。
但,誰的居室會是掛帆展翅、引領方向的「桅」呢?
在美洲印第安人的象形文字中,以樹皮搭蓋的「棚屋」,是一天行程的象徵,而在樹皮上或刻或畫的一排棚屋圖案,則顯示著他們紮營了多少次。
《湖濱散記》中,梭羅讚嘆這種棚屋不僅又乾淨,又緊密,又暖和,「和英格蘭最好的房屋一樣溫暖」。最重要的,它可以在一天之內搭起,並在幾個鐘頭內拆除;它不假外求,只要有雙勤奮的手,每個家庭都可以擁有一棟。
「但是儘管空中的鳥有巢,狐狸有洞,野蠻人有棚屋,在現代文明社會中,有自己的遮蔽處的家庭卻不超過半數。」
自詡為精明進步的現代人,要花費半生以上的時間才能賺到他的「棚屋」,而這個屋子如此笨重,「與其說我們住在裡面,不如說是關在裡面」,梭羅甚且如此嘲弄,有人把自己的居室弄得如此宏偉豪華,以致「人在其中彷彿一隻老鼠!」
對「專業建築師」頗不以為然的梭羅說,房屋建築風格就像「烏龜和它的殼一樣」,不必費心經營,而是「漸漸由內向外發展的,是由居住者的需要和性格而產生的」,居住者才是唯一的建築者,其它的一切裝飾都是虛矯的,一陣大風就足以席捲一空。
這次光華封面故事「尋找居心地」,也是關於居室與家屋的一次扣問,問者各有其需要和性格,尋得的答案自然也各個不同;這些答案的適切與否,可能要很多年後才能分曉,但這份探問與嘗試的勇氣,卻是我們不能放棄的。
關於每人心中那個「遙遠而孤單的漂泊者」如何安頓,這期光華還有一個「重新學呼吸」的報導亦頗有趣。原來,從由自我延伸而出的家屋,到最內在的起心動念,都可以更流動、更自由、更開闊──只要你願意放手╱放下。
雖然時間長河滔滔奔流、無所謂間斷,但歲暮年終,仍不能免俗地要祝福讀者們都能除舊佈新,一切順心。這也是我經手編輯的最後一期光華,紙短情長祈願無限,希望您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