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旅美學人說,他們是為了子女而留在美國的,課業較輕鬆,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另一則是:美國的孩子比較獨立,他們小小年紀就懂得替鄰人擦車、剪草、看家、照顧小孩,或是送報、送貨……以賺取零用錢。中國孩子在這種環境中,自也學得獨立,不會有士大夫觀念,很能認同「勞力神聖」與「職業無貴賤」之說。家長們以為這是可取之處。還有很多的中國留學生,非得到了外國才能扯下臉來打工。但事實上,國內情況已和過去大不相同了。近年來由於工商發展,分工愈來愈細密,提供的就業機會極多;青年人在新的價值觀念下,也以自立自足為榮,他們各有不同的打工動機與方式,但都腦筋靈活、手腳勤快。他們在工作中賺錢、接受考驗並磨練身心,有了這些經驗,使他們加速成熟,將來走出學校,因此較易適應社會,縮短過渡時期。
在服裝店工讀的學生,很能幹地向顧客推銷服裝。(曉陽)
大家有事做,學生也打工
近年來,我國社會隨著經濟結構的改變,在發展、繁榮的同時,產生了各種各樣的工作機會,「職業不分貴賤」的新觀念,已取代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傳統思想。高中(職)以上的青年學生,不再沉醉於士大夫階級的古老夢想,他們喜歡走出象牙塔,擴大生活的領域,體驗各種不同的情境。
打工,或許是青年人突破傳統形象的第一步。以往讀書之餘需要打工的,多半是清寒子弟,目的在幫助家計或自掙學費、生活費。近年來青年人打工愈來愈普遍,且大多數都是為賺零花錢,或是為了賺錢買心中渴望的某種東西。
經濟成長的同時,也增多了物質上的誘惑,青年人因此有了較高的物質慾望。高級音響、摩托車、成套的叢書……等,都對他們深具吸引力。這些東西都不便宜,部分家長供應不起,部分則因兩代間思想、價值觀的差異,父母以為無此必要。譬如有些父母認為「音響設備吵死人了,買了幹嘛?」,「摩托車太危險,最好不要騎。」有些家長能夠負擔,也願意負擔,但青年人還是以為自己掙來的最可貴,不必伸手求人,家長又「何樂而不為」呢?讓孩子們出力氣、動腦筋去賺錢,對他們的成長,是一種好的磨鍊!由於家長們的贊同,於是,打工風氣就更盛了。
戴上工作帽,拿起鐵剷,文質彬彬的學生變成建築工人,真是「做什麼,像什麼!」。(曉陽)
金錢的報酬並非著眼點
有錢雖然可以買到許多心所嚮往的東西,也可以製造生活上許多的情趣,但是對青年人而言,賺錢畢竟不是最重要的。青年人有靈活的腦筋和充沛的體力,他們喜歡接受鍛鍊,也勇於接受挑戰,因此,即使是「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工作,也很受他們歡迎。工作性質若是與所學無關,他們也樂於嘗試,藉機增長見聞。
打工的方式因此也隨之改變,以往的打工多半拘限於文書、抄寫、家教一類不脫士大夫色彩的工作,現在則已遍佈各行各業。各機關、行號熱心地提供打工機會,並格外照顧工讀生。家長鼓勵子女儘量自食其力,有許多學校也以為學生在工作中學習並嘗試自食其力是件好事,因此主動替學生爭取工讀機會,甚至在訓導處內設立工讀輔導組。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每年暑假更大規模地安排學生工讀。
工讀生的表現,也得到社會的讚賞,以往許多機關都是礙於學校或救國團的情面,勉為其難地為工讀生安插一個無所事事的職位。然而,漸漸地他們發現:工讀生不但循規蹈矩,並且也有工作的熱誠,不嫌事多事瑣,所以近幾年來,許多機構、公司都主動與救國團聯繫,報紙上也出現許多徵求工讀生的廣告,工讀機會的供求均逐年遞增。
暑假期間是打工的旺季。方式可粗分為自己闖天下和透過救國團安排兩大類。救國團的安排多半是文案工作,性質比較單純;單槍匹馬打天下則名堂多不勝舉:有人別出心裁,出奇制勝;有人憑一技在身,就此「一招半式闖江湖」;也有人靠勞力,埋頭苦幹。
在電子工廠打工的女學生。(曉陽)
腦筋靈活,創下獨門生意
黃安勝和陳盈興,這對熱愛旅行的好友就動腦筋設計了一套巧妙的戲法。他們獨具慧眼,洞察台北補習班間競爭激烈,亟需一份可供直接招攬的學生名單。於是,收集高中畢業生名冊,就成了他們暑假環島旅行中的「機密任務」。
雖然如此,收集過程也非十分順利。有一次,他們為了避免南部一所高中的畢業生名單成為「漏網之魚」,打了兩百餘通電話,才找到那份還在付印中的名冊。有時,半路上盤纏用盡,只好就地「變賣家當」,將名單銷售給當地的補習班。從收集到成交,全由自己負責,其間細節相當瑣碎。但他們異口同聲的表示:「這是難得的社會經驗。」
「最初只是為了好玩,沒想到欲罷不能,只好又再披掛上陣。」陳盈興說。他是文化大學俄語系的學生,黃安勝則是政治大學新聞系的學生。這個暑假,他們已是第四度合作,今年除了補習班交相搶購外,出版社也成了他們的主要客戶,但是由於已有競爭對手,十個工作天中,兩人各賺進了新台幣五萬元左右。去年的收入最好,每人賺進十萬元左右。
擺地攤除了從頭到尾獨立作業外,還需祛除心理障礙。「士農工商」,商居最末,可見中國士人一向不恥為商。雖說時代、觀念都變了,但一個學生要拋頭露面的叫賣東西,還是需要相當的勇氣。開始時總免不了有些羞澀,但爽朗、擅長演講、辯論的何善溪,很快地進入情況,大聲吆喝起來。
持有救生員執照的女性很少,利用暑假打工的女救生員炙手可熱。(曉陽)
書卷氣的吆喝聲
何善溪是政治大學政治系的學生,他的吆喝也有著書卷氣。且聽他叫賣手套時喊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快來買手套。」或是「大拍賣!舊時王謝手上套,進入尋常百姓家。」古典詩詞,信手捻來,用法自成一格,吸引不少主顧。有些人本來不想買手套的,卻硬是被他叫賣的詞令吸引住,於是照顧了他的生意。首度出馬,不過五天,淨賺一萬餘元,他添了不少好書,也湊足到台東會女朋友的旅費。而後每到需要用錢時,他就會想到去批點小東西來賣。
憑技術打工除了賺取報酬外,又能使自己的技術更加純熟,是最理想、最愉快的打工方式。最普遍的方式是當家教——教授課業或鋼琴,還有餐廳駐唱與當救生員。
家教始終是最普遍的打工方式。據統計,台灣有半數大學生都當過家教。大部分輔導課業,小部分教授鋼琴。家教所以普遍,一方面是待遇高——平均每小時收費一百五十元,另方面也是「好為人師」,或期收「教學相長」之效。
政治大學外交系的學生邱富賢從小學鋼琴,至今練琴不輟,收了幾個小弟子,每個每週授課二至三小時。目前國內學習彈奏樂器的風氣很盛,很多父母喜歡給子女學鋼琴或小提琴,但是家長多半忙,沒有時間督促孩子練習,每週帶孩子去老師家上課也是負擔。於是在學學生提供了最佳服務,他們年紀輕,肯跑路,有耐心,肯陪著小朋友練琴,也不嫌初學者程度太淺,每週去家教二、三回,一方面陪練,一方面教,家長十分歡迎,小朋友學習效果也好。而小老師收上二、三個學生,每月即有三千元左右的收入,對在學學生而言,確實大有助益。
楊怡辰會彈吉他,歌也唱得好,他認為他的打工方式「自娛娛人」。當淡淡的燈光投射在臉上,他輕撥著吉他,然後以低沉、醇厚的歌聲劃破寧靜。歌聲透過麥克風向四面擴散,觀眾陶醉了,他自己也樂而忘憂。
楊怡辰是海洋學院航運管理系的學生。他嚮往多彩多姿的生活,於是他走出課堂,看看這個大世界。把歌聲帶給別人是他的心願,所以儘管這分工作報酬不算高,他一直十分滿意。
救生員幾乎全是利用暑假打工的學生,他們並且兼教池中泳客游泳。(曉陽)
如魚得水的打工
同樣的,喜愛游泳的人,能天天待在海水浴場或游泳池邊,工作之餘,常可下水游泳,也會有「如魚得水」之樂。救生員除了要泳技高超,還得受過救生訓練,具備人工呼吸、心臟按摩等救生技能,並且必須考試及格,取得證書,始能成為合格的救生員。高高在上的坐在救生椅中,看著下面戲水的人群,就讀於中國海專的官恆治說:「救生員在泳池邊是以管理者的姿態出現,令人感覺自己重要、有價值。」他是學校的游泳校隊,酷愛游泳,一年四季勤練不斷,今年得到大專泳賽的金牌。對他而言,當救生員是最理想的打工方式了。
當然,救生員也要負起很重的責任。不管驕陽當空,日曬炙人,皮膚焦黑,眼睛一定要牢牢盯住戲水的人群。尤其在海邊,往往有人在救生椅附近玩橡皮艇,大浪捲來,橡皮艇便會借勁把救生椅撞倒。反正是游泳健將,一躍下水也難不倒他。只是放在椅子上的飯盒就會名副其實的「泡湯」了。
近年來女權伸張,許多人高喊「女男平等」,但女性體力較差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一般人常對女救生員投以奇異的眼光。桂香梅是台北商專的學生,本來,她只是想學點救生經驗,以應不時之需,沒想到竟順利考取執照。她說:「有了執照,又碰上暑假,很自然的就當救生員打工了。」她對自己的泳技相當自信,認為性別不足以構成任何影響。而且,女救生員人數少,許多女性或兒童專用的泳池,都喜歡雇用女救生員,所以她還是「奇貨可居」呢!
憑技術打工固然勝任愉快,即使與所學關係很小,甚至完全沒有關聯的打工方式,也會有許多收穫。靠勞力打工,則是鍛鍊身體的最佳方式。豔陽下,一群建築工人正專心地鏟著沙石,揚起一片風沙。風沙中隱約可以看出有一位戴著金邊眼鏡、有著古銅膚色的年輕人。雖然他額上冒汗,牛仔褲也沾滿泥沙,但卻透出一股斯文氣。他是逢甲大學土木工程系的學生彭頌舜。
學生利用暑假打工的情形。擺地攤的大學生。(曉陽)
充當建築工人,報酬頗高
建築工作很粗重,好在一般人對學生都格外照顧——最重的東西不讓他搬,最危險的地方也不讓他去。所以彭頌舜還算勝任愉快。而且,本身學「土木」,又可趁機了解實際狀況,與課本上的理論相映證。
做建築工的另一項好處是工資相當高,每天新台幣五百元。如果有特殊技術,收入就更可觀了。就讀於世界新聞專科學校的黃錦燦會搭鷹架,工資高達每天一千兩百元。
黃錦燦的哥哥是建築工人,他自小耳濡目染,熟知工地情況,偶而也去幫忙,寒暑假又去打工,自然而然的就學會搭鷹架。
第一次爬上鷹架向下看時,黃錦燦雖然自恃「藝高人膽大」,也不禁暗叫:「媽呀!這麼高!」但逐漸就習以為常了。他有爬到十八樓高的鷹架的紀錄。然而「高」並不是唯一的問題。最怕的是鷹架不穩,搖搖幌幌的直叫人心慌,也非常危險。黃錦燦說:「要注意每個腳步,固定的才可踩上去,安全第一。」此外,苦頭還有:夏天讓太陽烤得頭昏,冬天冷風直吹,著實體驗「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女孩子無法勝任粗重的勞力工作,多半在工廠打工。東吳大學中文系的學生劉秀琳,在緞帶花工廠當作業員,工作相當輕鬆——把裁好的布放進花模裡,按開關,再把已壓成弧形的花瓣撈出來。只需動手,不必用腦。台大外文系的學生仲崇英也在台灣通用器材公司打工,她說:「白天打工用手,讓腦休息;晚上看書用腦,讓手休息,這樣不是剛剛好嗎?」
沒有特殊技能,又不想出賣勞力的打工方式,以當推銷員最多,其次是當餐廳服務生、店員。
憑著琴藝和歌聲在餐廳中駐唱。(曉陽)
「推銷」大有學問
有人說:「推銷工作如果做得好,任何工作都可以做。」因為推銷完全要自己計畫、執行,必須具備勇氣、耐力、韌性,還要腦筋靈活、口齒伶俐,對訓練「應、對、進、退」很有幫助。就讀文化大學土地資源系的陳於志是個中高手,他參加「中央日報」環島巡迴推銷工讀,四十天內賺進新台幣四萬元,一學期的學費、生活費都有了著落。
「顧客永遠是對的」,當店員和服務生必須常記在心。就讀實踐家專的陳麗芬,在時裝店工讀。她說:「以前老罵店員擺『晚娘面孔』,親耳經歷後才知道當店員有多煩。」她的心得是:以後我可要做個好顧客!
銘傳商專觀光科的學生忻佩麗,在來來大飯店當女侍。她說:「我曾站在桌旁等客人點菜,足足等了半個小時。」服務生的工作不好幹,尤其原本自視為知識分子的青年學生,養尊處優慣了,那曾如此被使喚過。但工作過後,得到磨鍊,知道待人應親切和藹,知道時時應想到「將心比心」,原本的傲氣、驕氣,於是被磨掉許多。
同是在餐廳當服務生,丁建平則學到察言觀色。西餐廳的服務生最累的是要整天站立。此外,還得要「眼明」——那個杯子需添冰水,那桌客人揮手招喚;與「手快」——迅速服務,不然顧客的牢騷就多了。但是情侶們又最討厭旁人礙手礙腳的盯著,這時得斟酌情況,小心應付,不要在一旁影響了氣氛。打工中,他又學習調酒技術,雖說尚未專精,但應付「聚餐」、「同學會」等小場面是綽綽有餘了。
有些年輕人在西餐廳打工之餘,學得一手好的調酒術,或切水果、配冰淇淋,這種工作是「師傅」級的,待遇比較高,也比當侍者愉快些。
除了「單槍匹馬」打天下的方式外,每年還有一萬五千名左右的大專或高中(職)在學青年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暑期工讀」服務。
有些年輕人從事推銷工作,圖為在街邊向駕車者推銷遮陽紙。(曉陽)
非清寒子弟亦皆願工讀
救國團從民國四十五年起開始辦理暑期工讀服務。最初宗旨是幫助家境清寒的學生,減輕家庭負擔,需具有清寒證明、免稅證明才能參加。近年來經濟發展突飛猛進,清寒家庭實在太少,所以從十年前就已不需任何證明文件了。這個活動也有了更大的意義——激發自立自強的精神,幫助青少年成長。
二十五年來,參加過此種工讀的總人數達三十萬人。許多當年的小工讀生,現在或已創業有成,或已身居要職,每逢寒暑就格外贊助救國團舉辦的工讀服務。他們也總是不遺餘力的為工讀生爭取提高待遇,擴充名額。一萬五千人中,大部分的工讀生都是擔任抄寫、檔案等工作,有兩千人則組成較費勞力的工程建設隊。
工程隊是開路先鋒。從砍草、挖路形、挖路基,到搬石頭鋪路,一手包辦。全台的山路幾乎都有工讀生的血汗。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工作非常艱苦。
文化大學的學生楊志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磨練。我們注重的是過程——學到什麼。而不是結果——得到多少酬勞。」這句話說進所有工讀生心坎,幾乎每一個工讀生都表示:生活經驗的累積,絕對超過金錢上的報酬。
還有些「游擊式」的打工,偶而賺點零用錢。如:發海報、投稿、幫教授做研究等。許多高中、高職夜間部學生則擔任公私機關的小妹、小弟或助理。
青年朋友無論以何種方式打工,他們認真工作,付出腦力或體力,換取金錢上的報酬與各種生活的經驗,把課餘與假期時間做了最好的利用,使得整個社會更加蓬勃與興旺,在年長者看來,總覺得十分欣慰。
大學生的英語能力較佳,西餐廳樂於聘用,招待外國顧客時他們應付裕如,他們也藉此增進會話能力。(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