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趟百貨公司,逛一回超級市場,放眼望去,盡是些以機器大量生產的現代化用品,鋁製品、塑膠製品、玻璃纖維製品,取代了以往的竹、木、和鐵製品。在科技發達、一切講求便捷的現代,傳統的手工製品已逐漸在人們的生活中消失,成為所謂「沒落中的行業」。然而機械化大量產製的各種用品,雖然輕便、價廉,卻比不上手工製品的精緻和耐用,更缺少那份拙樸的趣味。許多講究情趣的識貨者,到處打聽探詢,不問路途遙遠,不計價格昂貴,只為購買一把牛角梳、一雙繡花鞋、或是一個木桶、一個竹蒸籠……。由於有著這些知音的鼓勵,為數甚微的手工業者因此賣力不輟。他們甘於淡泊,孜孜矻矻地固守祖業,父以傳子,子以傳孫,並且不斷投注心血,研究改良,推陳出新。本文所報導的士林名刀店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士林名刀店的老主人邱建枝已年近七十。身體依然硬朗。他自謂一天不製刀,身心都不舒適。(常青)
不起眼的店面
士林名刀店位於台北市士林區的小北街底,是一幢陳舊的兩層樓建築。走進窄小的店面,只見製刀的材料和工具散放在屋內四處,耳邊傳來陣陣電動砂輪磨刀的聲音。壁上的玻璃櫃中,展示著各式各樣的刀類,其中最吸引人的,是一套古意盎然的士林刀。
造型古樸、做工細緻,是士林刀最大的特色。茄子般的刀柄,用黑色的水牛角嵌黃銅磨成;竹葉狀的刀身銀光閃閃。七把尺寸不同的士林刀,依大小次序排列在紅色的絨布上,散發出濃郁的鄉土氣息,讓人佇足觀賞,久久不忍離去。
士林刀發源地就在士林,是當地有名的特產,已有百年以上的製造歷史。這種刀子可以折合,攜帶方便。從一寸到五寸,共有七種規格,所以用途也很廣,從登山、打獵、捕魚、園藝到削果皮、削鉛筆都可以用得到它。二十年前,士林刀曾經名噪一時,堪稱刀中翹楚。

邱顯曜是士林名刀店的接棒人,他從事製刀業已三十年,樂此不疲。(常青)
曾經盛極一時
但是近年來由於各種新穎、價廉的刀類紛紛上市,在激烈的競爭下,純以手工製造的士林刀銷路已大不如前。加上各種新行業興起,製刀師傅紛紛改行,士林名刀店已成為製造士林刀碩果僅存的一家了。
士林名刀店的老主人邱建枝,今年六十八歲。他從十七歲開始拜師學習製刀的技藝,至今已有五十一年。半個世紀以來,邱家忍受物質的匱乏,咬牙苦撐,不斷研究改進,終於把「士林名刀」的信譽建立起來。
由於年湮代遠,士林刀的滄桑始末,已鮮為人知。據邱建枝說,士林刀是位廣東鎖匠首先打造的。一百多年前,這位廣東鎖匠東渡來台,在士林開了一家鎖店,由於生意清淡,他就闢了一片菜圃,種菜打發時間。
有一天,鎖匠看到菜圃裏的小茄子,形狀玲瓏可愛,激發起他的靈感。於是他用既有的冶煉設備,做了幾把刀柄像茄子,刀身像竹葉的刀子試賣,想不到用過的人都一致讚好。以後鎖匠乾脆集中全力製刀,造鎖反而成了副業。
當時,這位鎖匠廣收徒弟,傳授製刀的訣竅,士林刀就這樣代代相傳,流傳至今。

刀類依用途,形狀而有千百種。圖中的刀只是其中的五種。(常青)
目睹興與衰
邱建枝年輕的時候正是士林刀的黃金時代,他也在那時用心習得了製刀的各種技巧。當時士林是全台有名的製刀中心,單單大北路就有廿多家刀店,左鄰右舍,磨刀聲四起,一片興旺。曾幾何時,磨聲日稀,刀影漸暗,手工製造的士林刀,像所有的手工藝品一樣,已逐漸為機器生產的廉價品所取代。
「怎麼辦呢?是不是也關門算了?反正別家都改行了。可是,士林刀是好刀啊!全靠手藝和經驗,那些機器做的新刀怎麼比得上呢?」
「繼續撐下去吧!」幾經深思熟慮,邱建枝決定繼續操持刀業。那時邱家還沒有店面,賣刀全靠批發,生意清淡的時候,邱建枝就帶著兒子邱顯曜到中南部挨家挨戶地推銷,他堅信一定有識貨的人願意用他的好刀。
邱建枝共有四個兒子,邱顯曜排行第二。他小學畢業後沒有像其他兄弟一樣繼續升學,從此就在家裏跟著爸爸學製刀,成為一個得力的接棒人,一轉眼已有三十多年。

邱家祖孫兩代全心經營刀店,其樂融融。(常青)
一個稱職的接棒者
邱顯曜受的教育雖然不高,但是他很懂得品質第一、求新求變的道理。他經常主動尋求製刀的新知識,和兄弟交換意見,並且在經濟能力範圍內購買機器代替部分人工。
邱顯曜指出,做一把士林刀,從切割牛角、鋼板、鑽孔到接合、磨光,共需四十個步驟,如果全靠手工,一個人一天恐怕只能做好一把,有機器代勞就省時省力得多。例如用拉繩法鑽孔,就不如用手搖鑽床;手搖鑽床又比不上電動鑽床。就因為有改進,士林刀的生意才能通得過時代的考驗,持續不衰,而鎢鋼菜刀的發明,更為士林名刀店開創了新的局面。
「做菜刀的動機來自顧客。」邱顯曜說:「有很多顧客到我們店裏想買把菜刀,卻失望而去,因此激發起我的動機,從民國五十七年開始,除了做士林刀外,開始試做菜刀。」
「起初我們菜刀的原料是用高碳鋼或合金鋼,做出的成品不太理想,既會生銹、又不耐用。在五金行做事的老三邱顯貴就到處打聽有無更好的刀材,結果發現有一種三層夾鋼——兩面是不鏽鋼,中層夾鎢鋼,既不生銹,又兼具硬度和韌度,很適合做菜刀。」
民國五十八年第一批鎢鋼菜刀上市了,上市以後銷路很好,從此士林名刀店聲譽直線上升,經營的情況愈來愈好。

邱家祖孫兩代全心經營刀店,其樂融融。(常青)
選材與技術同樣重要
積三十年的製刀經驗,邱顯曜認為,製刀的訣竅除了要講求磨製的技術之外,還要會選刀材。如果硬度不夠,使用後容易捲口,韌度不夠又容易斷裂,所以一把好的菜刀,要兼具硬度和韌度。然而菜刀是否耐用,和顧客使用方式是否得當也有密切的關係。
菜刀一般可分為三種:文刀、武刀、文武刀。文刀是愈薄愈好,專用來切;武刀以厚重為佳,專用來剁;文武刀則居中,切剁兩用。邱顯曜說:「如果把文刀用來剁,或把武刀拿來切,都會減損菜刀的壽命。如果使用得當,一把鎢鋼菜刀用上二、三十年是沒有問題的。」
為了對出售的產品負責,士林名刀店無論在士林刀或鎢鋼菜刀上,都刻有「士林」兩個小字,菜刀上更刻上顧客購買的年月。如果顧客覺得刀不好用,可以退刀還錢。
鎢鋼菜刀一上市,雖然價錢比一般菜刀貴,但是在貨比貨的情況下,許多家庭主婦仍然喜歡採用它。邱顯曜並且說:「刀的種類依形狀、用途不同而有千百種。如果顧客需要的刀,店裏尚未產製,我會儘量依顧客的意思為他們訂做。」許多顧客因此寧可多跑幾趟,也不肯換用別家的產品。為了報答這些顧客的支持,邱顯曜只有更加賣力工作。

邱家祖孫兩代全心經營刀店,其樂融融。(常青)
來自遠方的愛用者
目前士林名刀的聲譽已經遠播到海外。每年十月,大批僑團返國參加慶典,總有不少華僑尋尋覓覓找到僻靜的小北街,專程去購買成套的士林刀或鎢鋼菜刀。也有人大批購置,千里迢迢帶回僑居地,轉賣給當地的同胞。多年來,士林名刀就以這種方式,外銷到海外。今年六月間,有家貿易商找上士林名刀店,洽商士林刀的外銷事宜,目前已進行得差不多。不久的將來,結實耐用且富有鄉土風味的士林刀,就要出現在國際市場上了。
為了應付外銷訂單的大量需求,士林刀勢必積極致力於提高產量,更多成分的仰賴機械,亦屬必然的趨勢。邱顯曜表示,他們將擷取機器與手工二者之長,用來產製精工細活的好刀。
近十年來,士林名刀店由於經營得法,需要更多的人手,於是邱顯曜三個在外營生的兄弟,都回家來加入製刀的行業。製刀雖然相當辛苦,但是他們卻能自得其樂。每做好一把刀,對著閃閃發光的刀身,總要端視好一會兒,就像完成一件偉大的作品般,心中充滿著愉悅與驕傲。

邱家祖孫兩代全心經營刀店,其樂融融。(常青)
父子同心,重振聲威
有四個兒子克紹箕裘,使店務蒸蒸日上,邱建枝覺得非常欣慰。雖然已到含貽弄孫、樂享天年的年紀,但他仍然親自參與製刀的工作,他說如果有一天不做,身心都會覺得不舒服哩!在父子五人攜手努力之下,士林名刀店目前每個月可以有新台幣十幾萬元的收益。
製刀是邱家兩代生活的重心,是樂趣的來源,也是全家生計之所繫,他們投注時間、心血,不斷的改良、研究,終於掙得「士林刀王」的美譽。至於下一代是否也會承繼這一行業?邱家兄弟表示,這得看孩子們的興趣而定,目前談還太早了一點。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邱家父子有生之年,他們會為重振士林刀業昔日的雄風,繼續努力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