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半個世紀,可以讓人淡忘許多塵封往事。
有一種往事,讓人極力去忘懷,卻怎麼也忘不了。那就是——戰事。
電影「旗正飄飄」的故事就是一段中國人忘不了、也不能忘的往事。
民國廿六年十一月五日,上海英租界的集中營內。
牆上赫然幾個大字「和平已絕望,犧牲須開始」,令人心驚。時值戰火正熾,局勢吃緊。
帶頭在四行倉庫浴血拚鬥的謝晉元團長,因彈盡援絕,不得已撤入英租界。他堅持在操場舉行升旗典禮,英方不許。經過我方特派情報員秦鳳的協調,於是改變形式——
「過去升到旗桿頂的是一面國旗,現在只是一段繩子」,謝晉元慷慨激昂地向弟兄們說:「雖然旗桿之上空無所有,然而在我們眼裡,在我們心裡,仍是青天白日,旗正飄飄!」底下一片肅然。
沒有旗幟的升旗典禮開始了,謝晉元及部隊立正敬禮。秦鳳也跟著敬禮,眼中帶淚。突然,對面房頂出現一名刺客,持槍瞄準謝晉元。
秦鳳看見,急呼:「謝團長,臥倒!」
說時遲、那時快,謝晉元低身,槍彈擊中旗桿;刺客不甘,再補一槍,謝晉元左臂中彈,血流如注。士兵衝上升旗台保護他,混亂中將他拉下……。
「卡!」導演丁善璽一聲令下,這場戲算是功德圓滿地結束。時間轉瞬間從民國廿六年拉回民國七十六年。

女明星呂菱(右)在戲中飾演金豔伶,與林偉生(飾魏笙)、林青霞(飾秦鳳)有微妙的三角關係。(張良綱/中影公司)
是電影,也是史實
地點從上海搖身一變為台北士林的中影片廠——新片「旗正飄飄」的拍戲現場。
休息時刻,遊客興奮地在現場圍觀,連臨時演員也情不自禁地引頸爭看:「哇,是林青霞耶!那個人是柯俊雄喔!」
港台知名的紅星林青霞身著黑色洋裝,風姿綽約。她飾演情報人員秦鳳,在戲中是千面女郎:一會是妖豔的歌星,一下是清純的大學生……多變的扮相,吸引許多記者登門採訪。她帶笑應對,從容不迫——正如她戲中的角色。
一旁站的是謝團長——老牌男星柯俊雄。十一年前,他在國片「八百壯士」中扮演謝晉元,予人深刻印象;如今他飾演同一角色,雖身材稍微發福,但氣勢及扮相仍具說服力。
演員陣容強,可說是「旗正飄飄」的宣傳重點,報章雜誌紛紛刊登林青霞、呂㛢菱、夏文汐……等女星的沙龍照和劇照。「大牌明星只是美麗的『包裝』,希望透過她們吸引觀眾,一起來紀念抗戰五十周年,讓後代子孫記取這一段歷史」,執行製片聶仰賢說。
屈指一算,真的已經五十年了。
回憶,經常是甜美的,因為時間把悲傷和痛苦都篩濾了;但對許多人而言,五十年前的那一年,只有悲痛、悲戚和淚水。那是戰火熾烈的一年。

港台紅星林青霞在戲中有激烈的槍戰場面。(張良綱/中影公司)
不堪回首憶當年
民國廿六年,爆發盧溝橋事變、淞滬戰爭和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我方死傷無數。
不愉快的回憶令人不願回顧,「旗正飄飄」卻硬要牽引人去勾起這段傷痛,「何苦呢?」有人勸道。但是有中影和湯臣二家電影公司「不聽勸止」。
對中影公司而言,一年拍一部「政策片」是它的任務之一;對民營的湯臣公司而言,拍這樣的電影有助於提昇形象。「義無反顧」地決定後,導演的擔子,自然而然就落在丁善璽的肩上了。
丁善璽是國內最擅長戰爭片的導演之一,像「英烈千秋」、「八百壯士」、「碧血黃花」、「辛亥雙十」、「國父傳」、「八二三砲戰」等膾炙人口的片子,都是他導演的作品。
體重將近一百公斤的丁善璽,乍看是外型粗獷的彪形大漢,其實有顆細膩的心。對一般人不願輕易嘗試的「政策片」,有他的想法。「不錯,這是所謂的『政策片』」,丁善璽並不諱言,「但其中也有感人的至情至性,我希望把它拍得好看!」
他認為,「抗戰這段歷史,身歷其境的中國人,點滴在心頭,忘不了也不能忘。但對戰後出生的人,則離開歷史太遠了,很難體會五十年前的境況」,負責編導的丁善璽說,因此,必須先有「包裝」,才能讓觀眾不先存抗拒之心。

香港電影明星夏文汐扮演川島芳子,是電影的繪畫卡片之一。(張良綱/中影公司)
閃閃明星是第一種包裝
對闊別台灣幾年的林青霞而言,加入「旗正飄飄」是經過慎思熟慮的。「我本身挺排斥『政策片』的,但這部戲感覺上有點不同」,她爽朗地笑道:「我的角色很有戲,可以發揮,不演好像有點可惜。」
十一年前,她在「八百壯士」中扮演女童軍楊惠敏,奪得亞洲影后的榮銜;如今再演同是丁善璽導的片子,她的自我期許更高,而大眾傳播媒體也給予相當的注意。
飾演交際花金豔伶的呂㛢菱求好心切,把片酬投資在戲中人物的服飾上,戲未殺青,已經花了新台幣十幾萬元。這又成為影劇版上的引人花絮。
此外,間諜鬥智一向是吸引觀眾的題材,丁善璽加重了「旗正飄飄」間諜戲的份量。他以抗戰時期,美國空軍少校陳納德組織「飛虎隊」來華助陣的史實為基本架構,但故事中有些人物和情節是經過設計和安排的。
為了讓劇中的軍人看來有專業的架勢,製作單位在開拍前的三個月就和軍方協商借調士兵作臨時演員。「這樣看起來像一點!」一位工作人員說。
此外,由於有不少敵我短兵相接的槍戰打鬥場面,他們也添購了性能較佳的道具槍、打鬥招式更是要求俐落精確,以增加這部電影的可看性。
而抗戰時期有名樂曲的再次呈現,也是片子的一大特色。像「旗正飄飄」、「中國不會亡」等都是當年提振民心士氣的抗戰歌曲;此外,片中新作「江水滔滔」、「遠離紅塵」,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男星柯俊雄(中)飾演謝晉元團長,在英租界主持一場沒有國旗的升旗典禮。(張良綱/中影公司)
大時代的悲歌
儘管包裝再好再多,內容還是最重要的關鍵。「旗正飄飄」的故事大致是這樣的:
民國廿六年七月七日,日軍在北平近郊發動盧溝橋事變,並在八月十三日挑起淞滬會戰,此時,蔣委員長領導全國軍民禦敵,共赴國難。
當時,來華助陣的陳納德攜來日本機場港口、大小要塞等戰略資料照片,以供空襲日本時的參考。這事被「滿洲國」美豔親王川島芳子偵知,於是通令特務力逮陳納德,奪回資料。
飛虎隊員陸續由香港進入上海公共租界,女子衛隊隊長秦鳳奉命至上海,保護陳納德並接待飛虎隊。由於雙方合作良好,日人無法執行這個「圍獵鯊魚群」追捕計畫。川島芳子不得不出現上海,因她擅長化粧術,神出鬼沒,我地下工作人員均提高警覺。秦鳳更有心與她一決高下。

擅長戰爭片的國片導演丁善璽(右)正在教戲。(張良綱/中影公司)
中國不會亡
當時英租界有個星星俱樂部,主持人金豔伶手腕靈活,拉攏日、荷等國進行石油買賣,從中得到暴利。她有位摯友魏笙,有作曲的天份,任職於北京音專,在七七事變後避亂來滬,被金豔伶聘為俱樂部節目主任。魏笙雖不樂意,仍勉強接受。
十月底,國軍撤退,四行倉庫中八百壯士浴血拚鬥。魏笙鬱悶之心,發而為曲,寫下這首「中國不會亡」,不顧金豔伶反對,設法在上海天音小組的地下廣播電台播放,上海市民聞歌鼓舞。
不久,南京會戰開始,國民政府決定遷往重慶,魏笙邀秦鳳一起隨政府南行;但她卻執意把握最後一次機會,刺殺川島芳子,魏笙無奈,囑她千萬小心。
隨著戰事愈演愈烈,敵我之間又展開龍爭虎鬥的諜報戰……。
故事結束在魏笙隨運輸難童的美艦南下,秦鳳繼續留守上海,與敵周旋。
戰爭場面固然是「旗正飄飄」的重頭戲,但是寫情寫得高明,才能觸動人心。劇中寫出了紛亂的大時代中,沒有人有時間、閒情來談兒女之情;偶一動心,必須壓抑。林青霞飾演的秦鳳和林偉生飾的魏笙有一段情愫,雖有牽情難捨的掙扎,但隨著戰火的蔓延,二人並沒有結局。
兒女私情盡拋
「像他們這樣的例子,不知凡幾」,丁善璽嘆道,一個人的壯烈犧牲,同時也意味著一段感情的破碎,或一個家庭的離散、瓦解……「可惜不能盡書!」他說。
為了趕上七月的檔期,「旗正飄飄」在六月中還正火速拍攝,剪接、配音……等也同時在進行。丁導演在片場揮汗如雨地指揮全局。「開工啦!」副導演拉開嗓門吆喝著。
「最好的戰爭片,不是以場面取勝,而是看它有沒有拍出人性」,丁善璽強調:「為什麼要拍好它呢?因為這段歷史我們不能忘!」然後他移動一百公斤的身軀,慢慢走向下一個拍戲現場。
於是,時光又從民國七十六年,緩緩滑入五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