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業先安家 ──東莞台校四年有成

十一月，廣州市區的東山湖公園裡，小璋和爸爸在湖裡划船，享受難得的團聚。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說「國語」的小璋一家笑容燦爛，和周遭說「白話」（廣東話）的廣東家庭並沒有差別。

「小璋和爸爸相處的時間很有限，上班日爸爸在廣州工作，小孩在東莞上學，只有週末能一家人團聚，」小璋媽媽說。

小璋今年七歲，幾年來全家跟著「台幹」爸爸由香港調到北京，再從北京調到華南的廣州，「光是幼稚園就唸了六家，」談起孩子，小璋媽媽一臉疼惜。

隔天，星期一一大早，小璋和媽媽坐上台商學校的巴士，車窗裡的小璋睡眼惺忪地向父親道別，開始一星期的住校生活。

犧牲了台灣的年資和優厚的退休俸，陳金菕]圖中）以「同為台商家屬」的心情奉獻台商學校。

巴士上了快速道路後，不到一個小時來到位於東莞中堂鎮的台商學校，平日門禁嚴格的學校，星期一大門內外擠滿了學生和家長，來自珠三角各地的巴士和私家車停滿了校門前的空地。小璋在人群中認出同學，和同學一起穿過廣闊的前庭。孩子都進了教室後，第一堂課鐘聲響起，四周沒有任何民宅或工廠的學校，迅速恢復寂靜。

前進珠三角二十幾年，子女的教育問題一直是在此打拚的台灣人心中的最痛。台校創辦人、前東莞台商協會理事長葉宏燈，當初奔走籌畫的目的即在解決這個需求，讓台商家庭不致因為孩子的教育問題而分隔兩岸。

帶著前一天採購的物品，長期在學校擔任義工的小璋媽媽和其他人一起在學校前租了棟三層樓高的媽媽宿舍，宿舍中一共住了八位媽媽，這些媽媽的老公平日忙於事業、以廠為家，她們住在這裡，一方面就近看孩子、當義工，「一方面也拓展生活圈，讓彼此有個照應，」先生在深圳龍崗開工廠的小如媽媽說。

家住台中的小如媽媽，先生很早就來大陸工作，也曾經是標準的兩岸分偶家庭，但是聽到愈來愈多台商婚外情、離婚的例子，她下定決心，「生活舒適和孩子教育是造成台商家庭分隔兩岸的癥結，台商學校解決了教育問題後，即使這裡的生活比不上台灣，為了家庭完整，也無所謂了。」

「大人的事情我不管！」不知愁的孩子們在台校內歡顏盡展，兩岸政府的諒解在孩子的笑容中有了最好的回報。

早在創校初期，台商學校就定調為「公益」與「服務」性質，創辦人葉宏燈義務付出得到了台商支持，順利募到第一期七千五百萬人民幣的建設經費，而這種公益辦校的精神也感染了許多學生家長。

「人事成本目前大約佔了校務經費的六成。如果沒有這些義工媽媽，學校恐怕還要付出更多的人力成本，」校長陳金菄磳隉A目前台校一學期收費約在台幣七萬元之譜，管吃管住，堪稱合理。

二○○四年八月才接任校長一職的陳金菕A來到東莞任教已有四年。身為台商眷屬，讓她能夠理解並更積極投入校務，原本只是借調而來的她更放棄了在新竹一所國小的教導主任職位和退休俸等，全心在異鄉奉獻。

由於承擔了珠三角地區數十萬個台商家庭的教育責任，為了滿足各方需要，目前學校擁有幼稚園、小學、國中和高中，其中人數最多的國小學生有五百多人，整體學生數已來到一千三百人。

「各層的學生畢業後，都可以收到兩岸的教育主管機關頒發的畢業證書，形成了有趣的雙證書，」小璋媽媽說，在這所沒有國旗的學校裡，微妙的兩岸關係自然顯影。

東莞台校服務幅員廣大的珠三角，為台商解決了最苦惱的子女照顧問題。圖為小璋和父母週末在公園裡享受難得的歡聚。

在八萬三千多平方公尺的土地上，校方在各界台商的支持下，雖然無法向教育部申請補助，仍在經費並不寬裕下有了令人驚喜的成果。

電腦和視聽教學設備是每間教室的基本配備，在靜謐的校園裡走過，美術、音樂和身心障礙生的專科教室羅列。弧形的韻律教室、和近二十間的練琴房內，每間都舖上原木地板，讓學琴、練舞的孩子都能獲得最舒適的待遇。

原本以一千五百名學生為容納規劃的幾棟大樓目前均已完工，走進赭紅色外觀的教學大樓內，教室裡台籍老師上課的同時，大陸的生活輔導老師也坐在教室後方，密切注意著教室裡近二十名學生的動態。

由於東莞台校的所有學生都住宿，這些輔導老師除協助上課外，也照料孩子用餐和就寢等其他生活細節。「安全是第一考量，必須做到完全掌握學生的到課人數和動態，」學校發言人韋宛齡說。

走過宿舍區，相鄰的宿舍一共可容納一千五百名學生、三百名工作人員，再加上餐廳和各種運動、休閒設施，「校區就像是城堡，讓人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生活在這裡，」同屬創校元老、擔任國小二年級導師的李瓊美說。

「在學校－家庭－社會等教育三大環節中，我們的孩子對於家庭和社會的接觸顯然不足，」校長陳金菻出，「這裡真的是既為人師又為人父，師生的互動十分親密。」

「如果要對學生作行動研究，這裡可說是完美的實驗室，」李瓊美笑著補充，「因為幾乎沒有家庭和外界因素的介入。」

另一方面，這個獨立於中堂鎮本地生活圈的學校，對於授課老師而言也是個實驗室。

成立以來，堅持用台籍老師上課的台商學校雖然付出了可觀的教學津貼，但由於生活不便和年資銜接等問題，台籍老師的流動率仍然偏高。

而由於大陸老師和台籍老師巨大的特遇差距，許多學生父母本身是「老闆」，在與大陸老師相處時，更顯露出一種差別心態。

家住台南，台南師範學院剛畢業就來到台商學校，對這裡的人事物有著強烈感情的李瓊美，雖然個人續留的意願極高，父母卻一再催促她回台灣，「他們可不希望我嫁給老共！」

「再加上生活圈受限，出了校門就舉目無親、無處可去，生活實在很無聊，」李瓊美坦承，「這大概是許多人沒辦法在此長駐的最大原因。」

「大人的事情我不管！」不知愁的孩子們在台校內歡顏盡展，兩岸政府的諒解在孩子的笑容中有了最好的回報。

「台商來大陸投資，面對的是個高度競爭、生存壓力很大的環境，這樣的環境似乎也影響了小孩，他們特別沒有安全感，」陳金蛬﹛C

家長的競爭壓力無形影響了小孩，比名牌、比誰家工廠大，「就連學校中秋晚會，都有家長提供進口大轎車，當作抽獎品，」一位家長談起校內這股「炫燿」歪風，十分不能贊同。

而談到孩子最需要的愛，卻仍有許多父母失職了。星期六的下午，校園裡偶而可以見到有些孩子留在學校。在這些孤單身影的背後，無論是父母太忙，還是分居或離婚，一個孩子可能就代表著一個破碎的家庭。

缺乏安全感的環境又連帶影響了學生成績，呈現兩極化走向。二○○四年自台商學校國中部畢業的學生中，有五名學生學測成績達到建中、北一女的入學標準。然而，儘管台商學校自訂的高中部入學標準只有一百四十分，約等於國內一般私立高中職的水準，卻也有一半的孩子沒有通過，無法繼續留在台商學校。

「二○○四年國中生九十七名畢業生，有四十七名直升高中，其餘的轉回台灣，部分則流入當地的學校，」韋宛齡說。

對於高中部篩選學生的做法，部分家長抱怨，「不讓他們直升，就等於逼他們把子女送進大陸學校，」教育部大陸工作小組執行秘書張夢麟說。

又要普遍照顧台商，又要兼顧不同程度學生分流的需求，教育資源有限的台商學校能做的其實不多。而面對珠三角龐大台商數量，即使教育部大陸工作小組努力追蹤，仍無法全盤掌握台商子女在大陸的就學狀態。

距離學校四十分鐘車程，同樣完全使用台灣教材的私立「小牛津」台商學校，雖然沒有官方的承認，學生一樣擠破頭。而在深圳，成立更早於東莞的私立深圳台校，二○○四年的學生數也已達到五百七十人。

「這些學校學費不比東莞台校便宜，家長會選擇那裡，往往是因為子女『身分不合』，」韋宛齡說。

在東莞經營日本料理店的江萬營，妻子是江西籍。「生小孩時也不知道規定，日後還要帶小孩回台灣補辦身分證件，才能進入台商學校，」江萬營頗為無奈。

不過，部分台商隨著生意作久了，早已將整個生活重心移到大陸，在看待子女教育問題時，他們更著重融入大陸社會，而選擇讓孩子就讀大陸本地的重點學校或所費不貲的國際學校，為日後的人脈預作準備。

在東莞黃江地區開設陶瓷廠的葉先生，兩個孩子都就讀於廣州的重點中學，「這裡的重點學校辦得不錯，學費一學期只要一千多塊人民幣（約五千元台幣），而且以後事業就在這裡了，他們應該先行適應。」

犧牲了台灣的年資和優厚的退休俸，陳金菪H「同為台商家屬」的心情奉獻台商學校。

除了家長主觀意願和學生資格等問題外，台商學校每年平均學費高達十四萬新台幣，讓很多家長必須仔細估算自己的經濟能力。也因此，這幾年來希望學校學費降低，或者政府補助學費的聲音一直不斷。

「每年東莞台協回台灣和政府首長舉行座談，台商學校的經營總是固定的議題，」張夢麟說，「台商回國納稅，也要求政府照顧他們子女的受教權。」

二○○三年九月，立法院從善如流，同意台商學校納入私校法管理，讓延宕已久的教師年資延續問題獲得解決。而另一方面，教育部也同意給予每位學生每年三萬元的學費補助。措施公佈後，東莞台商學校的人數立刻激增三百多人。

營運已接近自給自足的台商學校，步上軌道後，後續的二期建設馬上就要展開。

指著校前那塊三十四公畝的空地，陳金菄磳隉A第二期工程的「生命力園區」將是結合運動、休閒和創造力培養的綜合園區。

「每位台商父母對孩子都有種虧欠心理，」陳金蛬﹛A「為了父母的事業，這些小孩的犧牲實在很大。把學校辦好，只算是小小的補償吧。」

「大人的事情我不管！」不知愁的孩子們在台校內歡顏盡展，兩岸政府的諒解在孩子的笑容中有了最好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