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犀利人妻》到《小資女孩向前衝》,徐輔軍執導的偶像劇是收視率常勝軍,但,其實他並不是電影或影劇科班出身。他是如何拍出話題性十足的作品?
2011年4月15日晚間,全台約有二百多萬名觀眾守在電視機前,螢幕上演的是偶像劇《犀利人妻》女主角安真的前夫,懊悔祈求原諒與復合的戲碼。「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女主角的這句台詞自此傳為經典;這天的完結篇,更創下9.45的超高收視率,為國內電視節目近10年罕見。
接著2012年下半年,另一齣偶像劇《小資女孩向前衝》又捧紅了男主角邱澤,他受歡迎的程度不輸《我可能不會愛你》裡的男主角大仁哥。不過,在金鐘獎這一戰,邱澤飾演的角色卻未能得到評審的青睞,因而被網友票選為大遺珠。
邱澤本人則為導演徐輔軍大嘆可惜,他說,導演很會掌握喜劇鏡頭,而且很會帶戲,才是最大的遺珠。

徐輔軍執導的電視偶像劇《犀利人妻》,創下9.45的超高收視率,劇中男女主角溫昇豪和隋棠隨之爆紅,「小三」一詞也成為第三者的代號用語。
從細膩掌握現代人悲歡離合的感情世界,到刻劃上班族的職場生存術,這兩齣偶像劇讓導演徐輔軍的名聲紅到了對岸。
採訪他時,電話鈴響,是一通希望他到大陸拍攝古裝劇的電話。徐輔軍回絕了,儘管徐輔軍已經賦閒在家大半年,但是他很清楚,「古裝片、武俠片不是我的專業。自己適合拍攝的是人生中必然的、淡淡的憂傷。」
面對《犀利人妻》裡的諸多情感戲,徐輔軍會跟演員聊天,用切身經驗來軟化演員,讓他們的情緒到位。由於女主角隋棠尚未結婚、沒有小孩,卻要飾演一個面臨婚姻外遇的妻子與母親,因此徐輔軍經常跟隋棠聊他自己的女兒。
有一次他跟隋棠分享,在家抱女兒哼歌哄她睡覺的經驗。懷抱中,他感覺父女之間心跳的共振,但接著想到人世間不一定美好,於是他對女兒唱著:「乖寶寶,不要怕,爸爸會一直陪你,」當場就讓隋棠感動莫名,母性油然而生。
「我誠懇地釋放我的情感,演員就會得到安全感,跟著釋放他的情感,」徐輔軍說。
「我的戲,不會用到眼藥水。戲是人在演,人在看,演員情感到了比較重要,假的眼淚不一定需要。」
不過,開拍《小資女孩向前衝》又是另一種氛圍。
徐輔軍直言,《小資女孩》是一部「角色勝過故事的輕鬆喜劇,故事不深刻,就要讓角色更有得發揮。」因此徐輔軍會給演員空間,讓他們誇張演出,呈現卡漫風格。例如劇中頭戴恐龍頭套的女主角,或者將設計大師營造成宗教大師出場的引擎聲,以及男配角李沛緒誇張的語調與肢體,都是原來劇本沒有的情節;演員的臨場反應也為該劇增添了不少創意火花。
眾所周知,台灣拍電視劇經常是邊寫劇本、邊拍、邊上檔,對於故事的脈絡、劇情和角色,導演往往很難做額外討論與改變。
徐輔軍直言,《犀利人妻》的女主角太過被完美化,少了點自私,角色的矛盾、陰暗面並沒有呈現出來。而《小資女孩》裡的沈杏人在劇中除了大談「麻雀變鳳凰」的戀愛,和小開男主角在工作上的互動也著墨太少。
「電視導演是一個統合整理,協調溝通的角色。75%的工作在解決問題,真正拍片的時間或創作只占一點點。」因此,徐輔軍不會刻意創造導演風格,他著重的是演員,「我希望能讓演員發揮深層的魅力。」

不工作時,徐輔軍都待在宜蘭享受恬適的居家生活,看著女兒日漸長大,也觸發他的創作靈感,正構思一部與爸爸主題有關的電影。
雖然電視劇讓徐輔軍嚐到了紅的滋味,但其實他的最愛,是電影。
民國56年出生的徐輔軍是桃園楊梅客家人,小時候家裡種田,童年生活很單純。他記得陽光曬在稻穀上的香味,以及田裡農忙時,當伯母、母親挑來點心,一群人坐在田埂邊,吃著糖水米苔目的情感氛圍。
「如今回頭看,才知道做為一個導演的養分,對於生活的感受能力,大多來自於那時候。」
「童年的記憶,總是跟著一種味道,一個聲音,似乎連空氣的流動,都清楚烙印在我的腦海裡,融入了我記憶的細胞裡,」徐輔軍緩緩道出。
國中時,徐輔軍開始對電影著迷。為了看電影,他經常偷挖媽媽的小豬存錢筒。他特別喜歡在下午大白天,溜去戲院。
「從亮晃晃的陽光走進黑漆漆的戲院裡,馬上就是另一個時空,有個不一樣的世界在等著我。看完走出戲院,依然是亮光光的大白天,那個虛實間的差異,讓我著迷。」
大學時,徐輔軍考入淡江大學教育資料科學系,當時懵懵懂懂,不知為什麼要念這個系,大學幾乎都在蹺課,開學兩個月了,他沒進過教室,同學還以為他已休學。他曾試著轉讀大傳系,但沒轉成,於是就繼續混日子。
「那時候,就是覺得生命怪怪的,我開始對生命好奇,感覺生命沒有那麼美好。這一個思考,讓我開始寫作,」他說。

電影《夢遊夏威夷》描述年輕人追尋自我與成長的故事,徐輔軍當時啟用影壇新人楊祐寧(前一)與張鈞甯(前二)擔綱演出,如今兩人都是一線明星。
從國中到大學,看了大量的電影,徐輔軍最喜愛日本知名導演,也是演員的北野武。「北野武可以說是我的電影老師,對我在拍片的思考上有很深的啟發。」早年的日片幾乎都沒有中文字幕,北野武只透過「精準的畫面」,就讓聽不懂日語的他,深深感動。
退伍後,徐輔軍對於拍電影的瞭解程度,是零,但卻有「一個很天真的念頭,我想進到這個行業。」他大膽寫了兩封信,一封寄給導演楊德昌,一封寄給導演侯孝賢,希望導演們能任用他,就算是開車、買便當,打雜都好。然而,他並沒有等到任何的電影工作機會,卻也開啟了在影視娛樂圈10年的打滾磨練。
第一個工作是在廣告公司,但他發現自己跟這個過於商業的環境格格不入。於是在學長、《熱帶魚》導演陳玉勳的介紹下,進入導演王小棣的民心工作室,從助理、場記最初階的工作做起,接著學習燈光、攝影,一路做到編劇、助理導演。
「小棣老師是一個很有能量的人,跟著她學到最多的是,一點也不放過的工作態度!」
王小棣結束民心工作室之後,徐輔軍開始什麼都做的生涯。他擔任過綜藝節目製作,有時還要穿著玩偶衣,上場演兩下。後來他擔任華視《點燈》節目的製作,負責尋找主題和採訪撰稿的工作。由於節目內容走的是溫馨路線,徐輔軍在這段時間,大量接觸了弱勢族群、社會底層的受訪者,包括罕見疾病病童、漁工、小販等。
徐輔軍經常一個人上山下海,火車轉公車,到偏遠的地方尋找受訪者,聽他們述說生命的故事。甚至凌晨兩三點,還跟著漁工頂著漆黑的天色上船。
1996年他跟著影評人焦雄屏與徐小明導演拍攝紀錄片《望鄉》。那是一部以興建中正機場航廈工程的外勞為主題的紀錄片,在有限的語言溝通下,他跟著泰國來的勞工喝酒、聊天、唱歌,連續10個月跟著兩位外勞生活,下工了,就邊吃邊聊三兩小時,一點一點接近受訪者的內在。
這些採訪工作,讓徐輔軍看盡人生百態,懂得傾聽,懂得以誠意的對待,讓對方敞開胸懷。
「這些能力,對於日後導演工作最重要的溝通能力,有莫大的幫助,」徐輔軍表示。

《小資女孩向前衝》描繪上班族的職場生存術,在導演給予發揮空間下,劇中演員誇張、輕鬆的演出,收視率同樣居高不下。
2004年,徐輔軍經由電影製作人的引介,得到台幣1,000萬元的拍片經費,他花了兩個月寫下自己的一個夢境故事,開拍《夢遊夏威夷》。
劇情描寫即將退伍的阿洲,在部隊裡悠遊打混,翻牆把妹。某夜,他夢見多年不見的小學同學陳欣欣死去了。阿洲覺得這個夢似乎蘊含著寓意,決定尋找失聯多年的同學。碰巧部隊裡發生菜鳥昆河逃兵事件,阿洲與小鬼便奉命休假,負責尋找逃兵。
於是阿洲、小鬼與陳欣欣,3個年輕人展開了一場花蓮海邊的夢幻之旅,在東台灣重拾青春無邪的生活。
「生命原來並不美好,是讓人無法一直笑著面對的。但儘管如此,生命卻又不能太嚴肅、悲傷。」因此,徐輔軍拍攝了這一部「用快樂講悲傷」,傳達生命那不可承受的輕,與淡淡悲傷的基調。
年輕時,一路朝著夢想衝衝衝。如今身為人夫、人父,在宜蘭過著鄉居生活的徐輔軍覺得,孩子的誕生,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恩典。長久以來,每拍完一部戲就失業的徐輔軍,這回已經賦閒在家半年多了。
每天早上,當太太跟就讀小學2年級的兒子出門後,他便好整以暇的陪著小女兒吃早餐、玩遊戲,到處逛逛。「我過去比較自我,如今面對女兒,發現自己長出了百分之三百的包容力,」徐輔軍笑說,這對拍電視劇的幫助太大了。
對徐輔軍來說,電影是一種自我生命的追尋與解惑的過程。目前,隱然有一個線索正在萌芽,身為人父的他想拍一部跟「爸爸」有關的電影。
每每抱著女兒,想著生命這樣脆弱,有這麼多苦楚,但是做父親的卻一定要勇敢,因為要給孩子希望。「這是一個感覺的頭,開始生長了,等到要爆出來的時候,就是我的下一部電影,」徐輔軍說。
用快樂拍悲傷,徐輔軍因善用體貼他人的心境,才能拍出一部部溫暖人心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