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高中，換校做做看？

文‧滕淑芬　圖‧薛繼光

2000 5月

百年歷史成就了建中，集天下英才的明星高中，一向是社會中堅、國家棟樑；現在教改人士卻認為明星高中是升學壓力的來源。您認為呢？（薛繼光）

為了對付聯考弊病，教育當局努力推動多元入學方案之後，還將祭出第二道藥方──高中職社區化，希望打破聯考制度下階梯式的高中排行榜。有人認為，這個新措施似乎衝著明星高中來的。集英才於一身的明星高中讓大家拚命往裡擠，是最大的升學壓力來源嗎？歷史悠久的明星高中該不該學區化？

如果不選擇學校，台灣的國中畢業生都有學校可念，問題在於長久以來我們的升學壓力不是來自於有沒有學校，而是有沒有「好學校」讀。

「這一帶學區的家長從來不考慮給小孩念高職，認為很爛的學生才會去念，」住在台北市民生東路附近的程媽媽說，但他們幾經考慮，衡量兒子數理成績並不好的事實和學校遠近距離，「如果考不上高中，就會讓兒子去念大安高工。我們都打聽過了，大安高工是公立的，設備不錯，私立的就不考慮。」

雖然如此盤算，但程媽媽說，兒子很不願意，因為他的同學都在拚高中，「我們分析給他聽，媽媽只恨沒有把你生得更聰明些，不希望你以後念高中念得很痛苦，好不容易他才說，願意試試看。」

打破排行榜？

高職是台灣家長、學生的次要選擇，因為「會讀書的人，得到的社會資源較多」的價值觀，一時還難打破。

家有末代聯考生的張媽媽，女兒是老師眼中一定考得上北一女的優秀學生，張媽媽說，大家對她期望高，她的壓力也大，升上國三後常唸書到深夜一、兩點，職業婦女的媽媽總對女兒說，「對不起，我先去睡了。」張媽媽雖然很不忍，但「既然她有實力，當然希望她能進一流學校。」

分析台灣國中生的壓力來源，振鐸學會理事丁志仁說，主要因為高中數量不足，目前國中升高中的升學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二；而在高中裡，大家會先選公立高中，再選私立高中，「高職永遠撿高中剩下的學生」。

聯考時代，學生不用費心思考，按照聯考原始分數，填寫志願，一排到二十，成績好的學生進前面志願學校，歷史因素造就了明星高中。進入多元時代，學生以不同管道入學，聯考分數不再是唯一的參考依據，高中排行榜也可望消失。

「聯考只成就了北一女、建中兩個明星學校，連考進中山的學生都要花時間調適不是第一志願的心理傷害，」曾任北一女校長、現任中山女高校長丁亞雯肯定地說，多元入學讓學校無法排序，確實可以模糊校際排行。

「以前學校不用做任何努力，聯考把第一志願、第八志願分給他們，他們也很安於現狀，」台北市景興國中校長蘇明宗說，「現在除了前面志願的排序還牢不可破，中間以後的學校早就模糊不清了。」

這幾年考生選校，學區遠近成了重要指標，佔據交通、地利之便的新學校，確實有招生優勢。以校地大、轉車方便的松山高中來說，創校十多年來，前些年的聯考分數已經和第三志願的成功高中重疊，竄起速度頗快。松山高中今年的申請入學名額只有四十人，吸引了五千五百多人報名，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一，創下最低紀錄。

一位住在內湖區的國中家長說，兒子學校有十六個畢業班，照說可以有十六人去推甄建中，但真正參加的只有九個人，「一卡車的人去搶內湖、大直、松山等高中」。除了衡量自己的實力外，有些家長的態度已經轉變為，只是為了進入前一個志願，讓孩子每天多花數十分鐘在交通上，並不划算。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不過，聯考分數上前後兩端的學校排名，似乎還難以撼動。

為了實現讓學生就近入學的理想，教育部計畫在下一學年度推動高中職社區化，也就是讓高中招生時，給鄰近社區的國中生多一些入學名額，有些學校還提供了獎學金、加分的優惠措施。

台北市的高中自二年前就開始朝社區化發展，目前只有建中、北一女、成功、中山、附中等高中沒有提供鄰近行政區的國中加倍推薦人數參加甄試，針對教育部所宣告的推動高中社區化，北一女、建國中學都表示，原則上不會加入。

「社區高中、菁英高中應該沒有衝突，可以並行，」建國中學校長吳武雄說，「我們應該提升所有高中的素質，滿足社區家長的要求，而不是把菁英學校拉下來。」他語氣溫和的說，「菁英學生集中一起，激盪出的智慧火花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拉下明星學校對社會不是好事，因為明星學校可以作為同儕競爭、超越的典範，往下看是沈淪的開始。」

建國中學一位老師也在報上投書指出，只要有新的教改政策推出，明星高中就成了眾矢之的。他語氣強烈的說，如果我們的升學壓力是因為明星學校太少，教育當局應該努力讓更多高中變成明星高中，「而不是一味的打壓明星高中，難道目前的三流高中還不夠多？」

中山女高校長丁亞雯也認為，高中社區化和菁英高中的存在並不衝突，因為教育部把台北劃為一個大社區，學生自然可以從四面八方來。她表示，以東方國家重視升學的文化來說，即使政府強迫實施學區制，打破明星高中，也不見得有效。十年前日本就以行政力量劃分學區，結果不但沒有消滅明星高中，反而造成「地層下陷」現象，讓日本的補習之風往下延伸到小學，家長競相遷入明星高中的學區。「日本家長的心態和台灣近似，認為進入明星高中，進入明星大學的機會就高，甚至可以保障成功的人生，」她說，如果提升人力對社會有益，我們該做的是，讓各校教育資源均衡。

有教不分類

高中社區化不成問題，但要讓明星高中變成社區高中，顯然有困難。

「高中去明星化很難實行，因為目前的權力階層就是高中明星化的後盾，他們自己就是這種文化出來的產物，」丁志仁說，不但如此，多元入學方案的「推薦甄試」和「去明星化」是互相抵觸的。

「聯考的大型考試讓學生挑學校，現在各校的小型甄試會更方便於學校用更難的筆試，挑選他們想要的學生，」丁志仁說，只要升學制度還在篩選學生，明星學校會永遠存在。

贊成打破明星高中的人，其實是社會少數，但他們也有堅強理由。

全國教師會理事長張輝山表示，要紓解升學壓力，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高中學區化。「菁英教育可以讓私立學校去發展，既是公立學校就不該挑選學生，」他批評說。

他認為，大家常錯誤理解「有教無類」和「因材施教」這兩個教育理念，以為為了「因材施教」，就該能力分班分校。這兩個理念其實都和態度有關，「有教無類」是要讓成績差的學生，一樣受到充分照顧；「因材施教」是要讓學生發揮他的潛能，因為「因材」，所以我們可以分科、分年級學習，但即使學生程度再差，我們也要拉他一把。

台灣的日僑、美僑，和森林小學的數理課，都是跨年級分組上課，有人會說，因為他們學校小，好分組。張輝山說，學校大才好分組，因為空間好利用，教學不能那麼死板。

「台北市前幾志願學校的老師、設備真的比較好嗎？明星高中的優勢不是老師，而是學生，」張輝山說。

比賽把學生教得好

高雄中學鄭正博老師曾為文指出，明星高中形成的因素，不外乎歷史悠久、交通方便，加上一個多數人不太注意的原因──考區夠大。他說，考區小的公立高中（如台東高中），學生來源少，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成為明星高中。

「大家對明星高中學生的印象只是成績好，但成績好並不等於實力好和資優，」鄭正博說，以高雄中學為高屏地區第一志願來說，不少雄中學生念起現在的課本都覺得很吃力，但編教材的人往往為了少數的資優生把課本編得太深奧。他建議，資優教育可以直接讓教育部辦理，在北中南東設立實驗中學，或鼓勵優秀大學附設高中。如此真正的少數資優生可進入為他們量身打造、教材特別設計的學校，入學考試也不用為了鑑別他們，特別加強難度。

「社區化、菁英化都有理論支持，也各有利弊，就看國家政策而定，」台北師大附中校長楊壬孝說，他個人並不反對明星高中社區化，三年前附中也以在校成績和全校統一會考，逐步讓國中部學生直升，不過名額很少，今年只有七十個，國中部家長希望能增加名額，但學區外的家長往往反對，很難滿足大家的需求。

要不要打破明星高中，教育界難有共識；但不少人都同意，拉近公私立高中職的教育資源是當務之急。

「教育該比賽把學生教得比較好，」丁志仁說，教育當局首先該做的是解決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大問題，譬如把高職高中的學費拉近、提升高職老師的素質，甚至重新規劃高職課程，讓高職生升大學的管道更為暢通，不要讓高職一直撿公立學校剩下的學生，他們才有放手一搏的機會。

教育當局也了解台灣學子大都想繼續升學，近年逐步讓一直在減班的國中、招不滿學生的高職改制、轉型為綜合高中，同時提供普通和技職課程。台北市的成淵、大理都是近年新改制成功的綜合高中。

向上提升的力量

前台大數學系教授黃武雄曾說過，社會現代化的指標之一就是階級流動率，教育正是促成階級流動的最好方式。

三十年前，為了配合社會需要大量勞工的人力發展，政府強作規劃，以致高中職人數比例為四比六。隨著社會演進，台灣已逐漸朝向知識經濟型態，高職太過狹隘的職業規劃已不符社會需求，近年來高職逐步轉型後，高中職人數比例也拉近到四•五比五•五，以後勢必仍將朝「高職高中化」的方向調整。

明星高中一時難打破，但看看中間排名的高中，校際界線早已模糊的事實，只要高中一起向上提升素質，明星高中也可能自然消失。

台北市教育局長李錫津說，早年台灣家長連小學都要選擇，但現在國中小學可以說已完全社區化，明星也逐漸「褪色」。

不再以明星高中為唯一選擇目標的價值觀，也需要靠時間改變，眼光再放遠一點，台灣各大學已逐漸發展出自己特色，讓學生以性向、興趣、家庭資源等因素來選擇學校。多元的社會需要多元的選擇，「好」學生的選擇也會更多元。你期待人人都可以成為「明星」的時代早日來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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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歷史成就了建中，集天下英才的明星高中，一向是社會中堅、國家棟樑；現在教改人士卻認為明星高中是升學壓力的來源。您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