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胎換骨的奇蹟醫生──張國華

電視傳播驚人的效果背後，隱藏的是台灣病患對治療脊椎側彎的迫切需求。張國華醫生究竟施展了什麼「神功」，打通背脊上的任、督二脈，讓脊椎畸型嚴重的病人，又能直挺挺的站起來？

病例一：21歲就讀大三的張同學，小六時發現脊椎側彎大約20度，曾到台南成大醫院檢查，照過X光後，醫生建議先穿上背架矯正4個月並作觀察。沒想到病情仍快速惡化，半年內側彎角度就從20度增加一倍，醫生認為只有開刀矯正，但張爸爸覺得在「龍骨」上動刀風險太高，何況兒子除了稍瘦外，會跑、會跳，人也好好的，沒有致命危險，只願意採取保守治療，之後有半年時間幾乎每週都從雲林帶兒子到台中「整脊」。

就這麼猶豫不決，拖了快10年，張同學的脊椎側彎已惡化到110度的嚴重地步，兩肩不齊、胸椎也向右凹陷一大塊。張爸爸哀怨地說，3個姊姊都沒這個毛病，唯一男孩竟然脊椎出問題，老天爺真愛開玩笑；幸好張醫生的醫術好，開刀矯正後，兒子的脊椎終於直挺挺。

病例二：住在台北的80歲趙樹芬奶奶，先生早逝，獨力扶養5位兒女成人，長年操勞。因骨質疏鬆導致駝背，彎度約50度，雙腳無力、站不直，得持枴杖走路。過去30年，若是彎腰做家事，都得靠右手肘支撐，磨得手肘脫皮長成一層厚厚的老繭。

早年看過骨科，醫生建議開刀，但趙奶奶想到「月亮歌后」李佩菁就是因脊椎手術失敗導致下半身癱瘓，沒有信心。這次動刀，憂心的兒女們一度勸阻，但個性獨立堅毅的趙奶奶不想背越來越駝、晚年得在輪椅上度日，勇氣十足地進了手術房。

張國華評估，趙奶奶沒有糖尿病、心臟病、高血壓等慢性病，身體不錯，可以開刀。他將趙奶奶疏鬆坍塌的6節胸椎，換上人工鈦金屬材質，傷口從頸後到股溝，長達三十幾公分。術後，趙奶奶還「長高」了10公分，她和張醫生約定，下次門診要穿著旗袍來，讓醫生看看她的挺立身材。

圖示：槓桿法（左）與洗髓灌頂法（右）的操作程序如下，先在椎弓根上鑽洞、打上鋼釘，鎖入鋼條，接著雙手持槓桿將一節節走位的骨骼拉直，再將另一邊的鋼條鎖緊，形成兩條穩固的軌道，成為支撐脊椎的樑柱。而治療S型側彎的灌頂法，程序類似，差別在於腰椎並不打上鋼釘，全憑手感將矯正的力量傳到腰椎頂端，腰段側彎就可得到矯正。

人體以「龍骨」為中心

脊椎是支撐人體軀幹的樑柱，頸椎（7節）承接頭顱，經過胸椎（12節）、腰椎（5節）、薦椎（5節）、尾椎連接到骨盤，大樑若不穩，容易塌陷變形，壓迫到神經與血管，輕者疼痛、重則麻痺。

脊椎的重要性可由蓋房子砌磚塊的過程來理解，正常的房屋牆面構造，每一塊磚都應排列整齊，磚塊與磚塊之間填有彈性膠泥（猶如骨骼間的軟骨組織或椎間盤），磚塊後方則連接電線管路（神經中樞與動脈血管），外面再包覆著水泥（肌肉）；靠著強有力的脊椎和肌肉，人體軀幹得以挺立，這也是人類異於其他動物，成為萬物之靈的原因。

直挺挺的脊柱成就彩色人生，但脆弱的脊椎往往因遺傳、退化、神經肌肉疾病等等，導致變形無力而產生病變。

譬如蓋房子時，若因施工品質不良、偷工減料，砌磚時沒有對齊，讓脊椎往一邊歪曲，就成了「脊椎側彎」；如果是往前傾，就變成「駝背」；如果磚塊經過多年風化，其中的材質已經稀疏空洞，就是「骨質疏鬆」。萬一由稀疏空洞磚塊砌成的房子，不幸又碰上大地震（跌倒或外力撞擊），就會造成老人家最怕的「壓迫性骨折」。

脊椎病變林林總總，共同症狀就是俗稱腰痛的「下背痛」。根據衛生署統計，國人一年花在治療骨骼肌肉系統及結締組織病變的醫療費高達台幣447億元（第6位）。

老年人容易因骨質疏鬆導致脊椎變形，初期的症狀為腰酸背痛、身高變矮、駝背等，其中女性的盛行率又高於男性，因此年輕時就要規律運動，鍛鍊肌力、柔軟度與平衡感。

盛行率：100人中有2人

若是因為姿勢不良、施力不當造成輕微背肌扭傷和韌帶挫傷的疼痛，經過藥物、伸展運動、復健治療，都能得到舒緩；可是一旦脊椎出現結構性病變如脫位、側彎、旋轉扭曲等，甚至壓迫到神經時，就必須考慮開刀，而手術過程因麻醉、失血、巨大傷口帶來的疼痛與高風險，甚至可能造成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等嚴重後遺症，讓患者聞之心驚膽顫，常陷於動刀與不動刀的兩難。

尤其是治療70度以上大角度側彎、僵硬的側彎畸型患者，甚至需要施行兩次以上手術，風險更高。

傳統這類手術的療程是，第一次得先從身體前側方經胸腔或腹腔動刀（前路手術），將僵硬畸型的結構鬆解、破壞、部分切掉；接著視病患體力，隔週開第二次手術，這次則從背部後方動刀（後路手術），在椎弓根打入鋼釘，再將脊椎扳正、拉直和固定，讓骨骼慢慢癒合，術後得穿上背架復健3-6個月。

由於胸腔是內臟器官的重鎮，加上脊椎距離中樞神經及主動脈只有2、3毫米之差，傳統前路手術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氣胸、肺炎、大血管損傷等併發症，而兩次手術時間加起來長達十幾小時，對醫生和病患的體力也是一大考驗。

「槓桿法」四兩撥千斤

能不能將兩次手術合併為一次，並將手術時間儘量縮短，就是行醫27年的張國華極力想突破的關鍵。

沒有門診的周一，56歲的張國華一大早接連開完3台刀，二點半走出手術房，才得空吃中飯休息一下。

打開電腦裡的簡報檔，張國華看著圖檔裡有病患骨骼X光、術前和術後對照的資料解釋，他曾治療一位24歲女性，胸椎大扭曲的角度高達153度，看來觸目驚心。（102頁圖）

從病患脫去上衣的後背照片看來，兩肩明顯不等高，左肩比右肩低了5公分。由於胸椎向右邊突出扭曲，造成胸廓左下方的肌肉缺乏支撐而凹陷進去一大塊，嚴重變形；右邊腰部下方接近髖骨的地方也有凹陷現象。病患心肺功能較差，走路容易喘，更因脊椎壓迫神經，導致下肢酸麻無力。

「病患的脊椎與肌肉原來歪七扭八，經過手術矯正後變得高挺勻稱，甚至拉高了15公分，等於是醜小鴨變成天鵝，內臟腔也擴大，心肺功能得到改善。」這是張國華施以他稱之為「四兩撥千斤」、讓病患脫胎換骨的「槓桿法」的成果。

施行手術前，張國華率領的24人醫療團隊先要準備電鑽、鐵鎚、鋼釘、鋼條等器械工具，一字排開，陣仗驚人。

槓桿法與傳統手術最大不同在於，省略了鬆解僵硬側彎畸型的前路手術，全採後背下刀的「後路手術」，也就是在病患背上劃下一刀，剝開脊柱周圍的肌肉後，就手持電鑽在一節節的椎弓根上打洞。以側彎153度的病患為例，一共打上28根鋼釘，當成基樁牢固的施力點，再以細長鋼條將鋼釘串連、緊緊鎖住，接著利用槓桿慢慢地將一節節走位的脊椎扳正，最後再把另一邊的鋼條鎖起來，形成兩條穩固的鐵軌，成為支撐扳正後脊椎的樑柱。（圖示一）

「槓桿產生的力量很大，至於要扳多少力道，上了手術台才知道，而要打入多少鋼釘也因人而異。」張國華舉例，有一位脊椎呈S型側彎，又有駝背、骨骼旋轉的病患，是3個弧度的合併畸型，得從胸椎第一節到腰椎第三節打上二十多根鋼釘，才能達到滿意的矯正效果。

「槓桿法」的難處在於，直接打入鋼釘的角度、力道都要憑藉「手感」拿捏，不能稍有毫米偏差，否則就會傷到如豆腐般脆弱的中樞神經。

「一般正常的脊椎手術可以使用X光透視導引，但嚴重畸形的病患，由於脊椎極度變形，導致其中的神經和血管也不規則扭曲，因此無法靠科技工具輔助，只能靠手感當場操作，」張國華強調。

2003年11月，張國華曾把他從1998到2003年5年期間，以「槓桿法」治療41例病患的成果發表在國際骨科專業期刊Spine上，這41位病患脊椎彎曲的平均角度為98度（從75至133度），術後的平均矯正率為67%，沒有一人產生術後併發症，其中38位病患表示非常滿意、3位部分滿意，顯示他的手術相當成功。

動過脊椎矯正手術的病患，通常第3天就可以下床，但需穿上背架復健半年，讓骨骼慢慢癒合。

「洗髓灌頂」打通任、督二脈

「槓桿法」可以達成手術只花四、五小時就一次解決的目標，但事實上，在扭曲的脊椎椎弓根上植入鋼釘加以穩固的技術，至少已有二十多年歷史。

問題是，將鋼釘植入後背胸椎，對日常活動不會有太大影響，但若是植入人體活動的樞紐──腰椎後，被固定的腰椎將失去柔軟性，無法彎腰、轉腰，生活依然不便，更別提有很多運動如騎自行車、瑜珈都不能作。

對這類胸椎、腰椎都嚴重彎曲的S型患者來說，張國華從成語「醍醐灌頂」這4字所提示領會而研創的「洗髓灌頂法」，更是一大福音。

所謂「灌頂法」，是在手術矯正S型側彎時，只把鋼釘植入胸椎，予以矯正固定，再利用矯正胸段側彎時將腰段側彎所需的矯正力，由胸段側彎的「尾端」灌入腰段側彎的「頂端」，腰段側彎即可自行矯正。如此一來，腰椎不必像胸椎一樣固定，因此扭腰、彎腰與旋轉都不會受阻。

2005年底，張國華成功治療來台傳教多年的45歲美籍牧師David，罹患S型側彎三十多年的他，步入中年後，腰痛加劇，前來求治。張國華以灌頂法矯治David，拉直他的脊椎，術後3天David就能下床站立，一年後還參加花蓮盃三鐵比賽，活動力更勝常人。

張國華這一套神乎其技的「手感」功夫究竟是如何練成的？

出身於眷村的張國華，畢業自國防醫學院，1981年就在國軍台中醫院服務，3年前從上校軍職退役，但仍然留院看診至今；1988年曾赴全球脊椎治療技術首屈一指的美國約翰霍浦金斯大學醫院進修一年，學習最新技術。

病患不計其數的張國華說，「過去使用傳統手法，發現老是出現一些共同問題，如矯正效果不佳、手術太複雜、時間太長、危險性高等，就一直想突破創新。」

12年前他曾治療一位六十多歲嚴重駝背的病患，即使事前已做過所有檢查，手術中仍不幸發生脊椎切斷後脫位的現象，造成病患癱瘓，產生肺炎併發症，病患也在幾星期後死亡。

「我深刻檢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不幸，研究胸椎第6、7節為什麼容易脫位？是不是脊椎畸型結構上有些部位不能輕易觸動？這些教科書都沒有教，只能靠臨床檢討與研究判斷。一個病患已經犧牲，我要確保日後不再發生！」

從X光片與病患裸露後背的照片，比較手術前後的差異，可以清楚看到病患胸椎原本153度的側彎，已經被拉直，還長高了15公分。

太極口訣──心空體鬆

張國華更勤奮地將臨床經驗寫成論文，發表出來與全球同業交換意見。

自1993年起，他就陸續將新手術技術發表在Spine期刊上，從治療脊椎骨折、僵直性脊椎炎、嚴重駝背畸型，到大角度脊椎側彎等，一共發表了11篇論文、12項新技術，在台灣骨科醫學界無人出其右。

接受軍職醫學教育的張國華形容，「面對病人，如同打仗，」可以從戰略、戰術、戰鬥3個層次來擬定作戰計畫。

例如他曾治療一位來自印尼的嚴重駝背畸型病人，病人的頭骨已經快以90度垂直頂到胸骨，嘴巴根本張不開，3個月無法進食，只能喝些流質食物。他分析病患的身體狀況太差，有糖尿病、高血壓，無法承受手術風險。在不開刀對病人傷害最小的狀況下，他採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略，決定以「徒手復位法」，慢慢調整駝背角度。

而在戰術上，就要先分析病患側彎狀況、需要在哪裡下刀，再從他研發的12種技術中選擇最佳戰術。

最後的戰鬥，就是短兵相見的手上功夫──上了手術台，該打入鋼釘的位置、施以多大力道準確拿捏等，說到此，個性耿直爽朗的張國華語氣驕傲，「這完全靠天份加苦練，不是一般醫生能做到的。」

「外科比較像師徒制，我已經把戰術寫出來，還有圖示，就像武功秘笈，其他醫生可以照著學習，至於戰略、戰鬥，就要慢慢修練。」

外科醫生一天3台刀站下來，全靠體力支撐。從醫科大五開始，張國華就是清晨5點即起，每天慢跑5,000公尺。10年前開始練太極，練就一套戰鬥手法的太極口訣──虛實共生，剛柔並濟，由內而外，心空體鬆，御勁而不使勁。

每天吃完晚飯就勤練太極拳的張國華解釋，他在手術時，「腳站穩、根入地，精神收斂，置心一處，心放空，手放鬆，」才能清楚感受手握的器械尖端所傳回來的細微震動，依感覺去駕馭勁力。「因為我們開刀時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手感；太極心法可以把生理、心理調整進入放空狀態，讓自己感覺更敏銳。」

估計85%的脊椎側彎屬於遺傳和原因不明的「自發性」，好發於青少年時期，雖然很難預防，但父母仍要細心觀察孩子的骨骼變化，畢竟脊椎影響我們一生的健康。

佛渡有緣人

張國華的精湛醫術遠播海外，美、法、日、韓及北京、台中榮總、三總醫生都前來取經，但國內也有些骨科醫師私下對張國華的「膨風」個性，不以為然。

「這是台灣醫界的門戶之見，也是因為不了解他的技術。和其他醫生相比，一般骨科醫生不敢打這麼多鋼釘（一節成本2萬元），也不敢大力將扭曲僵硬的脊椎扳開，但他就是有膽識，而且力道收放自如，」曾看過張國華動刀的台中澄清醫院骨科主任林進盛說。

他進一步解釋，對於嚴重脊椎畸型的病人來說，鋼釘若打太少，無法牢固；矯正的角度若不夠，手術也等於白作。一般醫生怕施展的力道太大，傷及神經，造成癱瘓，自然束手束腳、效果也大打折扣。

自從媒體大幅報導後，國軍台中醫院的骨科門診病人增加到300人，看完診後，張國華累壞了，病患也因等候過久，只得到他的幾句解釋而不滿意。

更大的問題是，湧進的病人半個月就將該院骨科一個月的「額度」用完，想動刀的病患只能苦苦等候。

「總額制度限制我們救人，造成『戰力』無法全開，每個月只能救治二十幾人，病人無奈，有能力救人的醫生也被綁住。」張國華希望趁自己體力好時，能多救幾位病人，但他形容，就像「佛渡有緣人」，該不該、要不要開刀，病患應該再諮詢其他醫生意見，若最後選擇相信他的醫術，就請放心交給他，「因為尊重生命，是所有醫者的最高信念。」

圖示：槓桿法（左）與洗髓灌頂法（右）的操作程序如下，先在椎弓根上鑽洞、打上鋼釘，鎖入鋼條，接著雙手持槓桿將一節節走位的骨骼拉直，再將另一邊的鋼條鎖緊，形成兩條穩固的軌道，成為支撐脊椎的樑柱。而治療S型側彎的灌頂法，程序類似，差別在於腰椎並不打上鋼釘，全憑手感將矯正的力量傳到腰椎頂端，腰段側彎就可得到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