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南岬珍珠──屏東縣車城鄉

恆春半島在台灣四百多年的發展史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其中尤以位於北方出入隘口的「車城鄉」最重要：遠自17世紀荷蘭據台、明末清初鄭經派遣部將屯田墾荒、19世紀發生震驚國際的「牡丹社事件」、到20世紀坐擁「洋蔥王國」美譽，一幕幕歷史悲喜劇在此搬演，但仍難挽回它日漸沒落的宿命。

2000年台灣第一座國家級的「海洋生物博物館」開館後，每年均吸引上百萬人潮來此參觀，可惜許多人只知「海生館」，不知車城鄉；更多人則是途經車城而過門不入，直奔位於南方恆春鎮的墾丁國家公園。

車城鄉，猶如恆春半島被遺忘的珍珠，在烈日照拂與落山風吹襲下，靜靜泛發溫潤光彩。

北「雞籠」、南「琅嶠」，這是早期人們對台灣的地理印象。「雞籠」是指台灣北部的基隆，「琅嶠」就是屏東車城。1624年，荷蘭人據台，隔年Jacob Noordeloos實地測量繪製「台灣全島圖」，稱琅嶠南端為Suijte Cape，（「南岬」之意），派兵控制此地。

當時琅嶠為排灣族所盤據，原是一片密林綠莽，原住民稱為「庫匹亞旺」（KABEYAWAN），漢音譯為「龜壁灣」（另有傳說是此地每到傍晚會有大量海龜在海邊峭壁上聚集爬行、疊羅漢，蔚為奇觀而得名）。

綠豆蒜

牡丹社事件

1664年，鄭成功之子鄭經領台，推行鄉治制度，派遣部將自「龜壁灣」登陸，開始屯田墾荒，建立營盤駐守，並命名「統領埔」，逐漸形成庄村，即現在的車城鄉統埔村鎮安宮廣場附近。

1684年，鄭經之子鄭克塽降清，清朝領台。由於當時琅嶠排灣族民風強悍且有「出草」的殺人習俗，加以夏天炎熱、冬天又有落山風，短短46年間，派駐當地的9名縣丞，8人因病而亡，鳳山知縣於是上奏清廷，主張放棄恆春半島。

1721年，住在羅漢門（今高雄縣內門鄉）養鴨為業、人稱「鴨母王」的朱一貴，不滿官吏腐化，舉兵抗清，引發大規模民變，史稱「朱一貴事件」，該事件使得恆春半島進一步淪為「極邊藏奸」、盜賊出沒之處。

隔年，福建巡撫楊景素下令豎石為界，嚴禁漢人移入琅嶠境內，此地成了名副其實的化外之地，直到150年後發生了「牡丹社事件」才改觀。

「牡丹社事件」的經過如下：1874年，垂涎台灣已久的日軍，藉口其琉球子民因船難漂流至此，被當地原住民殺戮，堅持出兵報復，於是從現在車城鄉射寮村附近海岸登陸，征服牡丹社、高士佛社等部落後卻遲遲不肯退兵，還打算屯田久駐。最後由英、美兩國出面調停，清廷賠款了事。眼見日本野心勃勃，欽差大臣沈葆禎於是奏請清廷，築城設官於南部「番界琅嶠」，稱恆春縣，屬台南府。

至於「車城」地名由來，據傳，當時漢人大量砍伐薪材、燒製木炭輸出台南地區，由於經常遭原住民襲擊，居民便砍木圍柵欄來抵禦，稱為「柴城」。後來原住民燒毀木柵大舉入侵，所幸海口沿岸駐列著數十台搬運木炭的牛車，居民便把牛車當作戰車擊退番人，「柴城」也改名「車城」。

建於明朝永曆年間的車城福安宮，是全東南亞最大的土地公廟，全台多處土地公都要定期前來「謁祖」，香火鼎盛，遊人如織。

沒落農村

日本殖民期間，車城是瓊麻盛產區，1945年台灣收歸國民政府，車城鄉劃歸屏東縣。和台灣大部分農村一樣，車城鄉人口外流與老化的情形嚴重，目前全鄉僅有一萬多人，以務農居多。

車城不僅地處偏遠，每年10月到隔年4月，還有強勁落山風（東北季風）肆虐。這是因為冬天東北季風盛行，沿著中央山脈三千多公尺的高山由北向南流動，愈往南山脈高度愈低，到了恆春半島大武山區附近高度已降為1,000至400公尺以下，形成強大氣流向下衝的坡風，就是所謂的「落山風」。

據地方耆老表示，落山風有時持續兩、三小時，有時數日不停息，強風速度甚至每秒超過20公尺，漫天風沙滾滾狂飆，宛如神鬼小說裡形容的：「一時，妖風四起，飛沙走石，讓人無法直視。」

車城鄉民早在半世紀前，便懂得將外來客最引以為苦的「落山風」轉換成氣候資源，用來種植洋蔥。

洋蔥於1912年從日本引進台灣，二次大戰後，台灣省農業試驗所將洋蔥從中部南移到屏東，並在恆春半島大力推廣。

洋蔥王國

車城鄉農會王啟發主任表示：「洋蔥喜歡乾燥，恆春的乾燥氣候能減少病蟲害發生，而且落山風也可以吹走害蟲與霧氣，促進蔥球成熟，便於採收、曬乾及儲藏。」

由於車城終年如夏，配合短日照品種洋蔥，通常只需4個月就能收成，又因日照期短，水分多且口感佳，自1956年起，洋蔥更成為我國重要外銷農產品之一，車城鄉在全盛時期佔全台總產量的60％以上，享有「洋蔥王國」美譽，當時蔥農收益豐厚，幾乎是「每賣一分地的洋蔥，就可以再買一分地。」

可惜近20年來，在台灣人紛紛赴大陸投資栽種，種苗與技術外流後，反遭大陸低價搶單，不僅外銷日本的洋蔥市場全軍覆沒，內銷市場也因加入WTO而被迫開放，美、澳、加拿大等地的洋蔥大舉壓境，以致恆春洋蔥的地位大不如昔。如今沿著台26線，路旁洋蔥一大袋50元還無人問津，令人心酸。

為了挽回頹勢，維繫本地經濟命脈，車城鄉農會10年前成立「洋蔥產業文化館」，陸續開發出洋蔥紅酒、鮪魚洋蔥醬、洋蔥露、洋蔥餅、洋蔥醋等相關產品，目前已逐漸受到市場矚目。

王啟發表示，洋蔥富含維生素A、B、C、無機鹽類、碳水化合物、辛辣味與揮發性油等，是世界性的蔬菜。尤其國產洋蔥每年僅一收，想品嚐新鮮味美、營養價值高的國產洋蔥，要把握每年3月到8月的賞味期。

乾燥、炎熱加上落山風，讓車城成為「洋蔥王國」。趕在端午節連續假期前，農會冷藏庫中推出了一袋袋洋蔥，讓農友放在路邊向遊客兜售。

四重溪溫泉

車城鄉名聞遐邇的另一項天然資源，就是名列台灣4大溫泉之一的「四重溪溫泉」。

沿台26線往南到車城鄉農會，左轉順著199號縣道直行，約5公里即可抵達群山環抱的四重溪畔。四重溪因有天然溫泉自地下湧出，（古稱「出湯」），加上地處環山盆地，河川圍繞，早期居民出入均由河川涉水，步行四層灣島河川，因此稱為「四重溪」。

四重溪溫泉屬鹼性碳酸氫鈉泉，泉水含多量碳酸鈉物質，屬可飲可浴的泉質，加上天然美景，吸引日本昭和天皇胞弟宣仁親王於1932年遠渡重洋到此度蜜月。為了招待皇弟，台灣總督府不惜徵調民力，從高雄到屏東，沿途舖上石子路，位於溫泉源頭的「山口旅社」還特別趕建親王專用浴室，該浴室至今猶存。

四重溪溫泉還造就車城鄉的另一項知名特產──俗稱「溫泉鴨蛋」的「紅仁鴨蛋」。從楓港到恆春半島，隨處可見「紅仁鴨蛋」招牌。

四重溪早年和陽明山、北投與台南關仔嶺並稱台灣4大溫泉。右圖的「太子湯」，是當年日本親王高松宮宣仁與妻子的蜜月之地。

鴨蛋傳奇另一章

現年41歲的鴨農潘旭煌表示，早期車城鄉養鴨人家，將鴨子野放到四重溪邊放養，鴨子在天然環境中，空間大運動量充足，加上從溪邊的細沙、小石子補充礦物質和微量元素，吃草補充纖維質，因此產出的蛋黃飽滿紅潤。當地業者取溫泉水加工製成風味獨特的紅仁鹹蛋、皮蛋，成了老饕的最愛。

有別於大型養鴨場動輒數萬隻，採高密度圈養、投以完全混合飼料，目前有1,500隻蛋鴨的潘旭煌仍採放養方式，除飼料外還增餵牧草。「牧草是很好的天然芳香劑，不僅讓蛋吃起來不腥，其所含的胡蘿蔔素，更是蛋黃的天然著色劑。」

原本車城的鴨蛋並未特意強調「紅仁」，也不是主力特產，潘旭煌17年前返鄉接下父親的蛋鴨場，為了建立行銷品牌，便取名為潘氏農場「紅仁鴨蛋」，其他鴨農也跟進沿用。

7年前，經媒體專訪報導，「紅仁鴨蛋」聲名大噪，批發商在境內「福安宮」旁設攤，農曆年短短7天假期，就賣掉4萬顆鴨蛋，附近商家看見商機，紛紛掛牌賣蛋，並開始殺價競爭，原本100元11顆蛋的行情價，竟然殺到100元32顆。由於鴨蛋攤商林立，福安宮還一度被戲稱為「鴨蛋廟」。

根據統計，真正原產於四重溪溫泉區、採放養方式所產的正牌紅仁鴨蛋，月產量僅6、7萬顆；但近年來隨著恆春半島遊客激增，魚目混珠下，月銷售量竟「號稱」200萬顆，令潘旭煌十分憂心。

全台最大土地公廟

車城鄉境內的福安宮，始創於1662年，已有300多年歷史。該宮後殿的海濱古稱「鐵碇港」，早年福建泉州先民渡海來台的第一站是台南安平港，之後轉南台灣墾殖拓荒時，多由「鐵碇港」上岸。為了祈求平安，遂建「敬聖亭」奉祀土地公，1951年再度募資改建時更名為「福安宮」。

這間全台最大的土地公廟，1987年擴建完成時，由於金爐採「熱效應」工法，能將擺置在爐口邊的「壽金」一張張自動吸入爐內燃燒。原屬無心插柳的設計，因為酷炫又帶點神秘氣息，竟成為吸引遊客的焦點。

近年來，與車城鄉劃上等號的知名景點，當屬7年前開館的國立海洋生物博物館。這座名列世界10大的海洋博物館，不僅對墾丁海洋旅遊帶來革命性的變化，也讓沒沒無聞的車城鄉躍上國際舞台。

然而坐擁豐厚觀光資源的車城，至今尚未規劃出特定觀光行程，行銷地方產業的活動付之闕如，相關配套設施也相形缺乏，知名度和曝光率都比不上近年異軍突起的「東港黑鮪祭」。這顆南岬珍珠，要如何才能有效開發每年借道進入墾丁、直逼500萬的國內外觀光人潮？恐怕還需多加努力。

四重溪早年和陽明山、北投與台南關仔嶺並稱台灣4大溫泉。右圖的「太子湯」，是當年日本親王高松宮宣仁與妻子的蜜月之地。

海生館的「深海生態虛擬館」新近落成，為這個名列全球10大的海洋博物館再添新頁，也吸引了無數人潮。圖為海生館入口處戲水池。

每天清晨7點，潘氏農場負責人潘旭煌就進入鴨場撿鴨蛋。「紅仁鴨蛋」招牌響亮，但要小心冒牌貨。

作為戰略要地，恆春半島曾是大航海時代的兵家必爭之地。圖為石門古戰場紀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