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十年,台灣在第三世界樹立台灣經濟模型,成為值得向世界宣揚的驕傲,然而過去兩年,台灣經濟陷入成長率下降、失業率攀升的困境。」座談會主持人、國家展望文教基金會董事長蕭新煌首先點出台灣目前面臨的困頓,讓大家疑惑的是,這個困境究竟是一時的調適不良,還是長期危機的開端?
蕭新煌以社會學者的觀點指出,部分媒體以短期的股票波動來推斷長期經濟體質,觀點失之偏頗。「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的經濟像台灣一樣受到股市如此大影響,這不是看待經濟體質的健康現象,」他說,大家有必要用理性觀點看待台灣的經濟,仔細剖析台灣經濟成長命脈的製造業應如何轉型、資訊業如何再創高峰、服務業能否繼續成長?政府提出綠色矽島、挑戰二○○八的藍圖,如何達成?
經濟走向國際化
台灣經濟前景面臨多重挑戰,但追究起來,台灣大學金融財務研究所教授周國端說,「台灣最大的問題在『認同』,面對中國大陸這個不斷成長的巨人,我們該如何與之相處?如果沒辦法像聖經中的大衛擊敗巨人,就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台灣沒有本土化的條件,只有國際化才有獨立性、競爭力。」
事實上,屬於海島型經濟的台灣一向很國際化,但由於身邊的巨人日益壯大,而政治的對峙未解,因此台灣近年來「國際化」、「大陸化」與「本土化」各方解讀不同、腳步不一,甚至互為扞格,讓台灣的未來蒙上一層陰影。
「台灣與大陸的關係是有關係就沒關係,」蕭新煌說,問題在該維持什麼樣的關係,因為身旁的巨人不一定善良,而且又摸不清心思。
「大陸的磁吸效應是世界性的,不獨發生在台灣,」資策會董事長黃河明分析,全球原來有北美、西歐、日本這三極市場,但估計到二○一五年,大陸市場的規模就可與日本相提並論,而台灣的地緣關係將在未來市場居於有利地位,問題只卡在台灣與大陸的政治、經濟利益不完全一樣。
從歷史經驗看來,自中世紀以來,莊園莊主與商人就有經濟衝突,商人無不希望擴大版圖,不受限於政治疆界,因此推動全球化最力的正是跨國企業。黃河明認為,可見的趨勢是,經濟將不斷走向全球化,政治將不斷本土化、地方化,台灣想獨立,未來高雄可能也想獨立,這是全世界的共同現象。
「跨國企業的利益一向與本土政治衝突,但光用道德訴求要他們留在台灣是沒有用的,」黃河明說,只有靠台商自己衡量各種因素後,自願把資金轉回來,現在的課題是,如何將台商利益轉成台灣利益。
修正的國際化路線
中小企業協進會理事長、三勝製帽企業董事長戴勝通則從製造業觀點指出,過去十幾年台灣走的是代工的國際化,再走下去會是死路一條,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走向升級的國際化?民國七十七到八十九年這十二年間,台灣國民生產毛額對進出口的依賴度是百分之七十八,如果去年出口比例高,國民生產毛額不會從一萬四千元降到一萬二千元,經濟成長率也不會是負數,所以我們要把出口拉回來。
雖然認同國際化走向,但戴勝通也提出「鈔票出走」的警訊。「適度的國際化我贊成,但資金只出不進的國際化是不對的,」他表示,去年台灣的銀行放款給國營企業的幅度,成長百分之二十,但放款給民營企業卻是百分之負四.九七,民營企業哪有資金來升級?台灣產業不能再走價格、代工的舊模式,因為台灣產業做幾個月,大陸就跟上來,我們必須在市場上創新。
除了資金外流,戴勝通也提醒,不少產業界的低、中階幹部都流往大陸,估計約有數十萬人,雖然提升了大陸產業的水準,卻造成台灣人才空洞化。
他提出的戰略是,「主動出擊,不要當別人的棋子,不要看大陸怎麼走、東南亞怎麼走,我們才怎麼走,這種思維很危險。」
放下政治歧見
亞都麗緻集團總裁嚴長壽則直言,台灣的政治問題嚴重影響經濟發展,所有政黨愛自己政黨比愛自己國家還多,只有政黨之間存異求同、相互合作,才能救台灣經濟。各政黨必須體認,即使十項議題中有八項不同,也要從二項達成共識的議題做起。
此外,政府施政要從專業考量,做不到的事就借力使力。嚴長壽舉例說,大陸的一個偏僻地方要開發觀光,要求條件很簡單,只要投資者能帶入具有國際經營的人力,因為如此就能引導開發水準。
經建會專任委員李高朝表示,不論新舊政府,都希望將台灣建設成永續發展的科技島,達到青山綠水美麗農村的境界。台灣企業將知識產業化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如今要再創世界性品牌,政府角色必需從「管理」轉變成「服務」,但其中最大變數是制度的制定。他也期待朝野政黨可以制定大家都可接受的制度,否則空畫美麗境界的大餅,也是徒勞無功。
台大經濟系教授陳添枝以一九九七年南韓經歷亞洲金融風暴打擊,數年之間浴火重生的轉變指出,韓劇在台灣流行、線上遊戲得到世界認同,三星企業擠進全球前四十名等,在在證明遭遇危機,只要下定決心就能度過難關,最怕自滿、沈迷在過往輝煌時代。
黃河明說,行政部門的施政藍圖中明列「數位台灣」,也是鼓勵創意。他舉例,新力公司曾任用一位音樂家當執行長,台灣也要依賴有文化內涵的人才,來開發創意。
知識產業化
「加工型經濟不能再走下去,我們需要創新,利用全球人才,提供創新者在台灣創業的環境,」台大教授陳添枝說,發展自有品牌是台灣必須走的路,自有品牌不一定是消費性的,也可以是TSMC(台積電)、EVERGREEN(長榮)、TREND(趨勢科技)等製程、防毒軟體的工業性自有品牌。
建立品牌的觀念也可運用在觀光產業上。嚴長壽指出,台灣觀光產業最大的問題就在包裝,觀光景點的同質性太高;此外,週末日擁塞、平常日子門可羅雀,難以平衡也是問題所在。「國人休閒要從看熱鬧的心情轉變成渡假心情,」他說,台灣社會太過動,一坐下來就開始扭轉電視遙控器,觀光景點的規劃要設計成能讓心靈安靜的環境。
嚴長壽也提醒,觀光產業不能從救經濟的角度來看待,否則泰國每年湧進六百萬名觀光人潮,為何未能將泰國推上亞洲經濟大國的寶座?因為觀光的目的在刺激消費、為國家交一些好朋友。「當台灣的外交走不出去時,觀光是我們與全世界作朋友的最好管道,」他說,但現在台灣和南韓斷航斷交、視香港為匪區、開放大陸民眾來台觀光又有限制,等於關上自己的水龍頭。我們應有信心,營造親和環境,讓大陸民眾來台灣遊玩後,肯定台灣、喜愛台灣,帶來更多友人,增進彼此瞭解。
針對觀光產業一週只能做兩天生意的問題,李高朝回應說,去年他就提議將公務員國外旅遊的補助改為國內旅遊,並且協調交通部推出自強號列車夜間票價的優惠方案,讓國人優先選擇留在國內觀光。
培育人才,落實夢想
凝聚經濟國際化的共識、再創產業前景的策略後,接下來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達成願景?多位與談人都提出人才培育的迫切性。
黃河明表示,我國失業人口達四十多萬人,但資訊、電子、光電、生技等高科技產業,卻始終有四、五萬人的人才缺口,其中呈現出產業結構調整的落差。此外,估計二○○五年台灣需要一萬名IC設計人才,這方面人才平均月薪在十萬元以上,但我們一年只能培養出八百名專業學生,因此政府應優先開創相關人力,用一個高薪工作創造三個平均工資的工作機會。黃河明也以這一屆的世界杯足球賽為例說,亞洲國家的足球怎麼踢都踢不過西方國家,只有聘請外國教練指導、加強訓練。同理,台灣產業要提升,也必須引進外國人才,譬如聘請日本高科技業退休人才擔任顧問,才能讓台灣成為大陸、日本兩大經濟體間與歐美往來的樞紐。
仔細分析,求才孔急與失業人口是兩掛不同族群,蕭新煌表示,由於失業人口是在產業轉型下的被淘汰者,不能從產業轉型來補救,而應從社會救濟著手;而人才缺口則要靠經濟政策來補足。
學院教育與產業實務間的落差,更引發相當共鳴。
戴勝通指出,台灣有一百多所大專院校,但培育出來的多是「文憑人才」而非「務實的學生」,尤其是語言能力,台北居新加坡、香港、上海之後。
台灣的大學入學難、畢業容易,造成人才素質差異太大,戴勝通建議,百分之五十學生在校專研知識,百分之二十五的學生與企業界建教合作,百分之二十五的學生與國外學校合作,訓練學生的視野。
嚴長壽也指出,觀光業好不容易打造出一所有特色的學校,培養專業廚師,但為了配合時代潮流,技職學校也升級成學院,結果學生都當教授、老師去了,反而失去做國際一流大廚師的機會。
被需要的價值
由於正值畢業旺季,不少人也提及若與大陸學生比較,台灣學生有何競爭力?甚至不少台灣學生為了取得未來優勢,考慮赴大陸留學,這種投資究竟值不值得?
去年因參與一家國際金融機構的大陸研究案而赴北京大學講學的台大教授周國端說,二十年前台灣的物質環境不佳,但他們那一代學生普遍有理想、目標、願景,現在的學生卻充滿困惑,而台灣未來十年、二十年的走向對學生的影響最大。
以「做一個驕傲的台灣人」為念的周國端,敘述自己與大陸關係從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到認清自己定位的心情轉折。他現在是三家國際投資公司大陸政策的顧問,包括知名的摩根史坦利公司,他的想法是,只要自己定位清楚,把大陸當成市場,台灣可以獲取相當利潤。
台大經濟系教授陳添枝也說,台灣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清楚適當的定位。「想到大陸發展的人,千萬別去大陸留學,而要到美國、歐洲,才有被需要的可能和價值,」他說,台灣學生必須具備國際視野、運用台灣資源,才能提供大陸所沒有的技能。
台灣的經濟問題與政治內外情勢糾結,而益顯複雜,經過明理思辯、抽絲剝繭後,事實上危機中也見轉機。地小人稠的台灣,沒有天然資源,內外情勢交迫,但造物者也很公平,給了我們勤勞的台灣人。經過七位與談人的溝通、辯論,確認「知識」、「永續」、「公益」的三大目標,台灣的經濟前景也將露出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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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官學界齊聚一堂,為台灣經濟前景把脈,凝聚出全球化、產業升級、人才培育等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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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策會董事長黃河明說,中國大陸的磁吸效應是全世界共同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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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金融財務研究所教授周國端表示,台灣要站在巨人的肩膀,走向國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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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經濟系教授陳添枝說,台灣學生要具備國際視野、善用台灣資源,才有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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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建會專任委員李高朝說,台灣產業的美麗境界在於將台灣建設成永續發展的科技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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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都麗緻集團總裁嚴長壽說,朝野政黨必須存異求同、相互合作,才能救台灣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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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勝製帽企業董事長戴勝通認為,資金只出不進的國際化應予以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