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債一肩扛
天福並不是李瑞河寫下的第一部茶葉傳奇。在故鄉台灣,李瑞河當年創辦的天仁茗茶,早已走過半個世紀。
當年,李瑞河的祖先從中國福建帶著大葉茶籽到台灣南投種植,此後李家世代做茶。茶叢下長大的李瑞河,自然而然成為茶人。17歲那年,李瑞河從辛苦的茶農轉成四處交陪的茶商,一手創建天仁茗茶,並使之成為台灣茶產業第一、也是唯一的品牌。
70年代,台灣經濟蓬勃、股市熱絡,李瑞河也開始跨足其他產業,成立天仁證券。不料,1990年台灣股市崩盤,隨即天仁證券發生財務危機,李瑞河也因此欠下了30億元台幣的鉅額債務。為了償債,李瑞河變賣家產,天仁的股票賣到一張不剩,將天仁茗茶交由堂弟李勝治經營,自己則一切歸零,做一個「清清白白的窮人」。
李瑞河為償債而散盡家財,卻也因此留下了美名,熟識多年的老友、前司法院院長林洋港就曾說過:「以前只知道李瑞河是個成功的商人,如今才知道,李瑞河還是個有良心的商人。」
正因為「有錢大家賺,負債一肩扛」的負責任作風,李瑞河在最窮極潦倒的時候,仍有親友願意集資台幣5000萬元,讓他有機會扳回一城。但任誰都沒有料想到,年屆花甲的李瑞河不但真的谷底翻身,14年後甚至還「收回失土」,買回了台灣天仁26%的股份。
心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事實上,如今天福的規模連李瑞河自己都意想不到。40年的台灣經驗,讓他在茶產業的產、製、銷等各方面都駕輕就熟,「我有信心能成功複製台灣經驗,但是沒想到成績會這麼好,」他說。
李瑞河的成功或許有些令人意外,但卻不是僥倖。他自己分析,在中國投資必須具備「四本」──本業、本尊、本錢、本事。李瑞河不但四本兼具,在他身上還多了一份「臥薪嚐膽」的刻苦精神。
去大陸前,他花了2年時間深入探訪中國各茶區,選定了祖籍地漳州漳浦作為根據地後,便有如過河卒子般,義無反顧地投入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人生最後一役。
「月亮當太陽,下雨當沖涼」,這是李瑞河的名言。14年來,李瑞河為了「拚面子」,過著「爭分奪秒」、每天與太陽賽跑的日子。
緊鄰茶博物院的「瑞園」,環境清幽,但生活其間的李瑞河,卻日日按表操課,過著沒有休閒娛樂、彷彿修行一般的生活。
「總裁經常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因為星期幾都一樣要工作,對他而言沒有意義,」擔任總裁特助兩年、一樣過著沒有假日生活的沈富靖說,李瑞河一年365天不間斷地打拚,從不知「放假」為何物。
以美國麥克阿瑟將軍為典範的李瑞河,凡事以身作則。「要指使別人之前,先管理好自己」──李瑞河用麥克阿瑟的名言來砥礪自己。
「一心二用,百事無成」,嚴以律己、潔身自愛的李瑞河,對員工同樣要求嚴苛。他嚴禁台籍幹部「包二奶」,一旦讓他知道,絕不寬貸。這也使得他身邊的大將,個個戰戰兢兢,不敢鬆懈。
原擔任總裁特助,兩年前升任天福總經理的林伯琪說,自己之所以受到總裁的賞識,是因進天福8年來不曾請過一天假,擔任特助期間,天天「晨昏定省,陪總裁吃三餐」。而陪李瑞河用餐可不是件輕鬆的差事,幾個人邊吃著簡單飯菜、邊談公事,晚餐從七、八點吃到深夜十一、二點,是常有的事。
飲盡百嶽茶
「院內能知天下事,斗室飲盡百嶽茶」,在天福品管室的牆面上,再度見識到主人雄霸一方的豪氣。
人說,風水、文章、茶,真正懂得箇中玄機的能有幾人?李瑞河堪稱是天賦異稟的一代茶人。不僅茶種、茶區、海拔高度都能精確掌握,就連溫度、空氣中的濕度也都能敏銳感應。
「現在濕度大約50%,」李瑞河說完,一旁「三姑」(李瑞河的三妹)立即拿著濕度計往外走,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她走進來公布結果──李瑞河預估的一度不差。
天福自營茶區有限,多屬觀光、示範性質,茶莊販售的茶葉,多半還是採取契作或收購模式,例如「台式茶」最大生產者台品企業在福建永福種植的台式烏龍,就是天福的收購對象之一。
天福所收購的茶品中,台灣烏龍佔20%,其餘都是來自中國三山五嶽的特色茶。每一種茶都要經過李瑞河親自品嚐定價,因此,「品茶」便成為李瑞河最重要的工作。
「我品茶時小姐不可以靠近,」李瑞河逗趣地說。李瑞河「品茶嚴防女人」,是怕小姐身上的脂粉、香水味道影響了他的嗅覺。
站在遠處觀望一代老茶人認真反覆地品嚐著收購來的新茶,發現他不像一般茶人品茶後吐掉,反倒每一口都往肚裡吞。問他這樣一天下來會不會喝太多茶?「這些都是好東西,我捨不得吐掉,」老人家愛茶、惜茶的心情令人動容。
複製台灣經驗
天福的成功,除了總裁李瑞河天賦異稟的識茶、品茶能力外,他的生意頭腦更是成功的關鍵。
除了在各地方精華地段佈點設立天福茶莊外,李瑞河也相當懂得「借力使力」,對於相關產業的發展與企業形象的建立不遺餘力。
由於早年天仁在台灣苗栗頭份省道旁設休息站、門市及餐廳的成功經驗,讓李瑞河看好近年中國不斷修建完工的高速公路,更史無前例地,以私營公司的名義在廈汕高速公路及四川的成東高速公路,各簽下一個休息站服務區。其中以佔地2000畝的廈汕高速公路天福服務區規模最大。服務區因結合鄰近的石雕園和觀光茶園,既能吸引過路客,也能吸引專程光臨的遊客。
不同於其他由中國政府經營、服務觀念薄弱的制式休息站,天福服務區不僅有茶莊門市、餐廳、寬敞乾淨的洗手間,而且創下免費提供衛生紙、車輛用水,甚至還免費奉茶的首例。因此,每逢假日,天福休息站的服務區總是擠得水洩不通,比購物廣場還「紅火」。
同樣依循著天仁的台灣經驗,1997年,天福陸續開發出台式鳳梨酥、月餅、蕃茄乾等各式各樣糕點,首開中國茶食品的先河,相當受到消費者的歡迎。總經理林伯琪表示,在高速公路休息站服務區中,茶食品比茶賣得更好。
而座落在漳浦盤陀工業區梁山山麓的「茶博物院」,則是天福為發展、延續茶文化,建立企業形象的投資。
「一開始我也持懷疑的眼光,」總經理林伯琪表示,很多大陸人不理解,台灣民間企業為什麼要一年虧損二百六十幾萬人民幣(約新台幣一千萬元),做原本中國政府應該做的工作?但慢慢的,林伯琪發現,茶博物院對天福的企業形象有很大的助益,天福在中國茶界「龍頭老大」的地位也因此更加穩固。2006年一月,天福獲選為「中國馳名商標」,在501家馳名商標中,是唯一的茶行。
迎接茶的世紀
天福為兩岸茶業所做的創新之舉中,「新茶文化」的確立,無疑是影響最深也最廣的。
不論是在北京最繁華的王府井大街,或者是上海著名的淮海路、鄰近上海灘的南京東路步行街上,都可見到天福茗茶光亮、醒目的店面佇立其中。走進店裡,穿著亮麗制服的服務人員會立即以親切宏亮的語調問候:「歡迎光臨,客人好!」隨即在30秒之內奉上一杯熱茶。
天福這一套現代化飲茶模式,不僅為業界爭相仿效,甚至還是中國國營事業的學習對象。總經理林伯琪指出,很多企業來天福學習「服務軟件」,還有國稅單位來學習「文明禮貌」。
576家天福茶莊直營店散佈在中國各省,未來仍將不斷增加,原因是李瑞河預估中國市場仍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李瑞河說,他初到大陸時,台灣、日本每年的人均茶消費量為1200公克,而當時中國卻只有200公克(2005年已成長到450公克)。李瑞河預估,15年後中國茶葉的消費量會達到台、日的水平,也就是市場還有2倍的成長空間。
然而,李瑞河的雄心壯志並不止於大陸市場。
「有錢人講話卡大聲,」李瑞河說,19世紀英國人用紅茶佔領了世界;20世紀,美國人又掀起了喝咖啡和可口可樂的熱潮。「你想想看,21世紀將是誰的世紀?」李瑞河預言,中國茶飲料的盛世即將到來。
為此,李瑞河已擘劃著未來「台灣天仁接單、大陸天福出貨、佈局全球」的藍圖。對於台灣茶農、茶商,李瑞河也不吝提出建言:「已經來的要潔身自愛,想來的要抓緊時機,」他說,未來5年內台灣還有優勢,太晚就來不及了。
「安溪人來勢洶洶,」李瑞河指出,福建安溪本來就是大陸著名茶鄉,目前估計在中國各地賣茶的安溪人高達8萬人,安溪土產鐵觀音在大力宣傳下,市場接受度越來越高,李瑞河雖然有心要提振台灣茶的地位,但孤掌難鳴。以2005年天福銷售業績來看,台灣茶和台式茶下滑,安溪鐵觀音卻成長70%。
「政府應該鼓勵台灣茶人有組織、有計畫的來搶攻中國市場,」李瑞河指出,台灣農業技術好,但資源十分有限,茶只有烏龍一種,產量也不夠多,台灣本地茶區未來應朝頂級茶類或觀光方向發展,至於低階的種植及採收則移轉大陸,再將賺到的利潤回饋台茶品質的提升。
坐品群山觀天下
茶被稱為「和平的飲料」,自詡為「和平使者」的李瑞河認為,兩岸茶產業只有和平、合作,才能共創雙贏。
2005年,李瑞河的兒子結婚,受邀來台參加婚禮的50名天福大陸籍幹部,回去後都得交「心得報告」。李瑞河認為這樣的交流有助於兩岸的認識與合作。「大家都說百聞不如一見,台灣的確是比較文明進步,應該多讓大陸年輕人來看看。」
儘管已高齡72歲,李瑞河仍堅持「活一天,就要奮鬥一天」。一曲李瑞河用來勉礪自己的「愛拚才會贏」,在天福園區中已經播放10年;這兩年李瑞河隨著事業穩固與心境轉變,改播「感恩的心」和「甜蜜的家庭」,員工們個個都能朗朗上口。而大從集團未來的走向,小至石雕公園裡雕像的臉部神情,至今李瑞河仍大小事一把抓。事必躬親的他,計畫在5年後退居第二線,「我要回到南投山區養老,坐品群山觀天下,」老人家自信的臉上,此刻多了一份溫柔的笑容。
「托起夕陽變朝陽」,在兩岸茶王李瑞河的用心下,不僅茶產業如此,人生亦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