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林谷芳。
「對我來說,音樂沒有中西之分,只有好聽、不好聽的區別,而國樂就是我所認為不好聽的音樂,要救活它,讓人家重新聽它,只有改革一途,國樂交響化或許是一條可能的途徑,」一家電視台文化節目主持人如此斷言。
已然「過去」的傳統?即將踏入「棺材」,非改革不足以「救活」它的音樂?用這樣的說詞來描述一般人對傳統音樂的認識,或許有些殘酷,但實情是:或許並不誇張。官方「國樂」團每場演奏會經常只有兩、三成票房,比起西方樂器,學習「國樂」的人口,看來竟是如此少,這都讓許多人擔心,傳統音樂在社會上會不會就這樣式微下去,乃至於完全消失。
民族音樂工作者林谷芳也非不感到憂心,但他的方法是:不走國樂改革或「交響化」的路,而是直接面對傳統、從中尋找歷百代不衰的「好聽音樂」。
鷺鷥潭上的《江干夜笛》
無論在私底下或公開場合見到林谷芳,他總是一襲棉布唐衫,談起中國音樂,他也總是引經據典、詩詞滿腹,讓人懷疑他是從唐詩宋詞裡走出來的人物;但是從他口中經常蹦出的閩南語辭彙,例如「第一衰,剃頭奔鼓吹」(形容傳統音樂常被認為是「下里巴人之歌」)等,諷喻時事的幽默,又經常讓人折服,直覺他是時下最有市場魅力的本土人物,有人說他「既本土,又中國」,說中了他的一些特質,又似乎言不能盡意。
林谷芳接觸傳統音樂的因緣,始於少年時代。
在十六歲那年夏天,林谷芳與三位同學至台北新店的鷺鷥潭露營,當他們搬著營具到潭邊時已近傍晚,為到潭的對岸紮營,林谷芳等必須搭乘渡船,船主是帶著一頭斗笠的北方虯髯大漢,林谷芳說,當時的心情,「就像走入了傳奇的時空中,那麼自然,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二十世紀六○年代的台灣。」
「舟行江上,一位練螳螂拳的同學突然拿起笛子站上翹起的船頭,臨風吹出了《江干夜笛》,平直的笛聲劃過峽谷,一霎時,十幾條小舟竟都停止了划槳,時空也似乎在這一刻凝固起來,只有笛聲在流動著,一曲剛完,只見一個軍人帶著女友,飛快划來,到船頭,不待喘息,只為說一聲: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我沒說話,因為當時的我已經呆住,音樂的感染力竟如此之強,尤其中國音樂,它把我所讀的古老中國一下點活了,唐宋流風、俠情詩心,頓成眼前之事……」林谷芳回憶當時心情。
舟中聞笛的感動,使林谷芳下定決心接觸「國樂」,同學看他手指靈巧,建議他去學最複雜、最需要技巧的琵琶,因著同學的建議,他先買了一張早期女王唱片由大陸盜版的琵琶唱片來聽,一曲「月兒高高照九州(即古曲《月兒高》)」卻使他再一次震憾,「『引子』初起,我竟就覺得這首樂曲已經伴隨了自己好幾世,江樓望月,思緒滿懷,歷史的意義更加清晰起來……」
夙世因緣?
習禪的林谷芳喜歡用「夙世因緣」,來解釋他與傳統音樂的這段相遇,「也真託諸『夙世姻緣』,在《月兒高》中,竟也能很快進入音樂裡極精微的領域般,得其情懷,」他說。
但是林谷芳會走向研究傳統音樂美學之路,還因於一段「孤臣孽子」的心情。
也是林谷芳年少時的境遇。當年高中校慶晚會中,他所參加的國樂社上台演奏《歡樂歌》,從司儀報幕開始到下台,演奏者所面對的是不斷的噓聲,使得那位吹笛的同學幾乎無法吹下去,吹笛者問林谷芳,他應該怎麼辦?「自認年少任俠的我也只能回答:莊嚴地奏完它,」林谷芳說。
「為何如此感動我的藝術,別人卻如此鄙夷?」林谷芳說,為了尋求一個合理解釋吧,他開始窮究中國音樂書籍,但是在當時,中國音樂書籍有的「只是粗陋印刷的樂譜及少數自文史哲談禮樂的老調文章」,無法滿足他的探求,還好的是其他中國文化的經驗,提供了他一個初步類比的基礎。
「中國音樂音韻、留白,不就如同書畫中的筆墨與留白嗎?」林谷芳說,有關中國音樂,從表現手法到生命情懷的詮釋,就從「自我的經驗,與中國文化的直接對應契入吧!」
誰解古典情懷?
林谷芳出生於新竹南寮漁村,台大人類學系畢業後,他並未走入學術研究之路,卻一頭就栽入傳統音樂的領域。
一九八八年開始,因應於兩岸的開放,隱於市十餘年的林谷芳,為了「映證所學的真實與虛妄,開始了他較社會化的生涯,」林谷芳說。他除了來往於兩岸,與傳統音樂界人士接觸,也在全省各地的民間書院、公家講堂演講,將他所理解的中國音樂美學,跟人們分享。
他講音樂不套用術語,以「人文面相為經,音樂型態為緯」,將樂種、樂曲,以及演奏者對中國樂曲的詮釋,融合在課程裡,「聽他講課,不像在上音樂課,反倒像在重溫一種屬於中國古典文人的情懷,」上過他課的一個學生說。
好比他講人世際遇的喟嘆,談到古琴曲《幽蘭》,不刻意解釋古曲流變的歷程,而從詮釋文人孤芳自賞的心境開展;又如他解釋源於東漢「文姬歸漢」故事的琴曲《胡笳十八拍》,他講這是「流落異鄉、為人母後的文姬,在難捨子女的母親之情,與回去深自眷戀的鄉邦故土間的兩難抉擇」,所以樂曲表現的是:「一種憤怒悲切之情,逐拍傷心之慨,形諸指下」。
近十年的民間講學,林谷芳使很多從來不認識「國樂」的人,變成了聆賞傳統音樂的愛好者,高雄「無願讀書會」的學生許玲齡就是其中一位。
許玲齡原是西洋古典音樂的發燒友,中學時代「亞洲唱片」出的古典音樂,「沒有一張漏買,」她說,她與同為全職媽媽的一群友人,共組讀書會,請林谷芳為她們講述傳統音樂,最大的感受是,林老師將她們這群在西化教育中長大的一代,「打開了另一扇窗,」她說。
許玲齡表示,經過林老師的引介,許多中國傳統樂曲,都是在課堂才「第一次聽到」,但最後都變成「伴隨一生的音樂」。例如二胡曲《江河水》,許玲齡舉例,每次她聽起來,就像在講述女人的一生,揮灑開來,「全然地淋漓盡致,」她說。又如《二泉映月》,從頭到尾她聽到的「就是在講人生的苦難與超越」。
林谷芳的「推廣教育」,在持續幾年後,到九○年代初期,他已成社會上知名的傳統音樂「詮釋者」,講起中國音樂,幾乎很難不提起這位「林大師」。但是這位大家公認反應敏銳、能言善道的「林大師」,卻在九二年有了另一階段的轉折。
典型在夙昔
五年前,他在兩廳院駕輕就熟地講完「諦觀有情」的中國音樂美學系列講座後,不禁興起一股蕭索之情。「就這樣講,要講到何時?再會講,未來頂多也只能成為聽者遙遠、美麗而模糊的回憶,」他自問著。
他當時的心情是,不管他的演講再如何有系統,「有心人入耳的也可能依然零落,」他的演講再好,最重要的也還要「聽者有自我實踐的生命經驗」,而這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但若「只是靠他疲於奔命地闡述中國音樂特質,在大家聽完後,傳統音樂在人們心中依然是過眼雲煙,依然沒有出路。」
他因此體會,中國音樂的處境維艱,以及未能作用於當代生命,不就因為一般人太不瞭解它,沒有日日可依歸的「經典」錄音嗎?在樂人、樂種日漸凋零的今天,沒有經典錄音,只靠一些有心人的闡述,等於只留下了文字史料,假若後代人有天想重新拾起,也沒有學習的準則。
就當代人來說,沒有可依循的「經典」可聽,不管語言文字再如何詳細地訴說音樂特質,真實的心靈總是隔了一層。林谷芳恍然大悟,原來他多年來馬不停蹄地演講、介紹傳統音樂的目的,「隱隱然也就在這『經典』的重建之上,」他說,而這正是「文化的傳承」──「典型在夙昔」呀!
何謂傳統音樂的「經典」?說到這點,林谷芳似又有一絲慨歎。他指出,提起中國文化,你可能想起哲學裡的孔孟、大乘佛學;文學裡的詩經、楚辭、李杜蘇辛;繪畫中的黃公望、趙孟頫、八大山人、石濤;史學中的史記、資治通鑑;書法裡的王羲之、黃山谷,但音樂呢?提起中國音樂,你想起什麼?
中國古典在哪裡?
周公「制禮作樂」嗎?唐楊貴妃的《霓裳羽衣曲》?為知音而「斷弦封琴」的伯牙?除了這些零星的音樂故事,一般人對中國音樂的傳承和變化所知實在有限,若能瞭解傳統音樂的來龍去脈,欣賞的意境就會自然地浮現心頭。
林谷芳表示,今天的琴曲《高山》、《流水》、《水仙操》等都是後人以伯牙、子期的故事為源,創作出的樂曲。《流水》經過後代琴家的加工,後來變成大量使用操琴技巧,仿造自然流水聲的「七十二滾拂」名曲,已故大陸琴家管平湖所彈,就被喻為有「不捨晝夜」之感。
又如,兩千年前,曹魏「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因反對司馬氏的專制統治,為同朝人構陷而被殺害。臨刑前,嵇康神色自若,在奏完一曲《廣陵散》後長歎:「《廣陵散》於今絕矣!」從容赴死。
《廣陵散》絕矣?其實未必。東漢末年的記載裡,《廣陵散》曾被列為流傳於漢魏的民間樂曲中,但宋的著錄中,卻又有「《廣陵散》不傳」的說法。
林谷芳指出,中國古代的音樂,往往都是在傳與不傳間,時隱時現的狀況被保留下來。現在我們聽到的《廣陵散》,並不能說是當年嵇康所彈的曲子,但後世流傳《廣陵散》的樂譜與歷史上嵇康的故事緊緊相連,透過對嵇康的緬懷,對專制的反感、知識份子的同情,《廣陵散》的傳世,自有一份中國人的心境在。
中國人對感情的發抒,如何表達?從唐朝王維詩句「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詩句演繹出來的琴曲《陽關三疊》是流傳最廣的一首樂曲,林谷芳形容它,音節簡單,卻是耐人尋味的離別之作,有激昂、幽迴,又不失醇厚,反應了傳統中國對感情的處理方式,可稱之為「中國人的離別歌」。
歷史最後一刻完成的錄音
「往後,老成只會更加凋零,時代的氛圍也難再有傳統音樂的大師出現,但『典型在夙昔』,只要有經典的傳承,當代的生命,就能跟歷史的有情遙相呼應,」林谷芳說。他因此稱即將出版的《經典》,「是在歷史最後一刻完成的錄音編纂」。
即將於五月中旬在台北出版,包括有六十七首經典樂曲彙整成的十張雷射唱片,兩本闡述傳統音樂美學特質的書:《諦觀有情:中國音樂的人文世界》及《典型在夙昔:經典的編纂與樂曲介紹》,看起來跟市面上《琵琶大全》、《中國音樂經典大觀》等曾出版過的傳統音樂系列,在外表上看來似乎無甚兩樣。
不同的地方在,「這是一個用生命實踐,而非僅用音樂概念完成的作品,」曾閱讀過《諦觀有情》初稿的交通大學應用藝術研究所教授吳丁連表示,例如樂器屬性,假使以概念來描述,那只是一個「發聲的工具」而已;但如果回到中國文化系統,以人文角度來接引,當然「琵琶就不只是一個樂器,而是有俠士之風,能與生命對應的有機體了,」吳丁連說。
沈澱出的菁華
林谷芳總結中國傳統音樂,是個「道不遠人」的藝術,它「識得江流千古意」,觀照到自然萬物;它「聽唱陽關第四聲」,有著人世際遇的喟嘆;但是它最後卻回到「諦觀有情」,不僅將藝術境界擴充與提昇到「道藝一體」──為生命而藝術的境界,還有著「史的觀照、詩的感嘆」,及對萬物萬事皆有情的「有情宇宙觀」。林谷芳認為,這是傳統中國音樂能給予人類最大的資產。
雖說傳統音樂在清末民初時面臨斷層,但一般人的無從知曉,卻不能否定它在歷史中仍存有數以千萬計樂曲的事實,有代表性的傳統樂曲數量太多,經典如何建立,這是林谷芳的困難之一。最後林谷芳以歷史中真正核心的經典,再對應於各個樂種比重,諸多生命情懷的面相,例如人世的感懷、自然的歌詠、時空輪轉的諦觀、日常生活的種種色彩、生命底層的脈動等,逐次擴展開成六十七首樂曲。
這六十七首樂曲中,有一、二千年的古曲,如古琴曲《幽蘭》、《廣陵散》、《塞上曲》等,也有近四十年左右才出現的二胡曲《二泉映月》、《江河水》、《草原上》,雖然不是古曲,但這些曲子早被視為「傳統」一部份了。
經典必得經過歷史的淘汰及篩選,林谷芳將樂曲編輯的最後年限定位為三十年,也就是說當代的樂曲他只收錄三十年以前出現過、經過一世代人篩選過的,以免因為時間的距離太近,而過於主觀 。
相對於一般人認為傳統樂曲已經停滯創作的「誤解」,除了傳統曲目,經典也收錄了一些改編移植、同質演化的樂曲,如箏曲《高山流水》、江南絲竹的經典作《春江花月夜》等,而為了不使聽者以為同質演變只截止於三十年前,對既有樂曲的轉變,經典系列也收了幾首較近的曲子,如以管吹奏的《胡笳十八拍》、以「站在美學基礎的近代改良樂器」低音大笛吹奏的《妝台秋思》等曲。
曲以人揚
經典收錄的另一個準則是「曲以人揚」,也就是慎選演奏家。由於中國的樂曲在不同演奏者詮釋之下,常有截然不同的風格出現,「在中國樂曲裡,談同質創作,演奏者是很重要的一環,」林谷芳說,因此演奏者的選定也讓他傷透腦筋。
這也有幾個原則。例如某一首經典樂曲,有別人未有的造詣,及獨樹一格者,也就是說,不作第二人想者,若這些人已經去世,則不顧一切追到他的錄音。如果這些人還在世,尚能演奏,則盡量取得他的新錄音等。
在整個經典系列中,老版本錄音佔了三分之一,這些取自於大陸五、六○年代,是北京戲曲學者兼錄音導演劉書蘭所形容,「上承明末清初,足以賡續歷史傳統的錄音」。林谷芳也認為,這些錄音具有歷史意義,「又有傳統又有個人,不複雜,卻又深刻」,但這些老錄音,尋找起來非常不容易。
林谷芳指出,儘管這些老版本在六○年代,都已流傳海外,但要找原始母帶時卻找不到,儘管都寫著中國唱片公司錄製,在北京的「中唱」卻找不到。後來有人告訴他,過去上海唱片廠是個壓片廠,可能母帶在那兒,可是當林谷芳循線找到上海唱片場的老唱盤,卻發現它滿佈塵埃,拿出來也是被隨意擦拭,儘管音質較清晰,但卻多了許多爆點。
例如已經是傳世作品的琴家管平湖的《廣陵散》,原先找到老版時,有一小段音量變弱、低頻有嗡嗡聲、打火聲等,曾聽過管平湖演奏的劉書蘭教授說,整個錄音「沒充分反映藝術家的氣度、風格,也有礙作品意蘊,」他說,經過數次剪接、編輯功夫,清除打火等,使「節目的藝術質量提高了一個檔次。」
而為了製作來自大陸廣東、北京、上海、西安,及福建、台灣等地的錄音作品,林谷芳在所領導樂團「忘樂小集」的辦公處設置了一間錄音間,由忘樂的成員、專攻鑼鼓的李東恆擔任最後重整工作。
如實呈現
一張耐聽的音樂出版品,講究的是音質及音色等能「如實」呈現現場演奏的情況,但如今在雷射唱片的製作過程中,因為錄音師對音樂的理解程度不一,往往在原始錄音轉拷貝成供大量出版的母帶製作時出了問題,「往往錄出來的母帶,聲音的感覺非常制式,冷冷的有如罐頭音樂,」林谷芳說。
在錄製中國樂曲時,這種落差會特別嚴重。「中國樂曲較多中音域的表現,一個比較習慣西方高音域表現的錄音師,在製作中國傳統樂曲時,就常會將中音的部份忽略,」李東恆說。因此林谷芳的「經典」,最後決定以不借用唱片行錄音間的方式,讓「既懂中國音樂,又懂錄音設備」的「忘樂」成員李東恆處理母帶製作,求的就是希望在不「制式」的製作過程中,能確保品質。
而自建錄音室是否也意味著在資訊社會裡,不向商業唱片行「靠攏」的作法?林谷芳指出,在「經典」即將完成之前,他原本可向報紙、電台等傳媒的藝文版大作消息,用宣傳、包裝的手法將經典「推銷」出去,但有天晚上,他在一念之間突然想到,這原本不是他的一貫風格呀,多少年來,他堅持的「不炒作媒體,不包裝、促銷自己,用生命實踐來闡述理念」的風格,怎麼就在這經典即將完成時,功虧一簣?
「資訊社會的一個特質是,大家只相信『數量』的力量,而忘了活生生地去面對人,面對一些本質的東西,」林谷芳說,他不相信在唱片業強大的商業潮流下,沒有別條出路,「我不急著一下子就被知道、認可,我急的是一些對文化還願意用心的文、史、哲、藝人士,他們能從經典音樂裡對照出什麼情懷,畢竟在傳統文化的範疇裡,音樂缺席太久了!」
林谷芳說,他不作廣告,只發消息稿,不「作新聞」,將以傳統的「口碑載道」來常銷經典,有人擔心這是否會滯銷,林谷芳則以一貫自信的態度說:「《老莊》雖然不是暢銷書,但書架上,總還是有的!」
江畔何人初見月?
「冬暮絕萬籟,霜浸冷殘疏
釋門六載客,雪夜一孤燈」
年少輕狂的林谷芳曾拜師學道,在山上禪修了一段時光,經常一夜打坐,獨坐到天明,他順口吟來的「山居詩」紀念了山居的歲月。
林谷芳說,當時,他最喜歡在山上看雨,尤其是春寒料峭時節,細雨的滋潤讓裸露的雙足有點兒冷,但也很清楚知道自我的存在,原來生命如此單薄,但卻歷歷如繪,實實在在。
在沒有電燈的山上,當時身著僧衣,裸露雙足的林谷芳跟他同門的修道兄弟們,曾在懸崖練劍,在石屋裡彈琵琶,「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的詩句,不是想像空間,而是如實經歷。
那段長居深山的日子,總是林谷芳如今面對諸多挑戰時能以「不變應萬變」的本錢,每當想起年少的「意境」、青春的理想,腦筋就清楚了。
面對傳統音樂在今天的處境,林谷芳以經典來回報「給於他生命翻轉三十年的有情」,經典即將完成,林谷芳沒有悲情,只有一絲「不忍」與「不捨」,正是「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情懷。
或許他在《典型在夙昔》書上的一段話,最能代表他此一階段的心情:
「本來豐厚自圓的東西,能夠藉由這一點一滴的整理、錄製,呈現在大家眼前,真是人間一大樂事,而這種清晰,又不只是理論的清晰,更是情感的清晰,斯人斯曲,當下現前,即使面對傳統沒落的現代,有心人絕不會孤單,只會讚嘆自己的幸運。」
p.88
誰說演出一定要在廟堂?九七年四月,幾位大陸來台的演奏家在鹿港天后宮前的演出,拉近了演奏者與觀眾的距離。
p.91
古琴兼具有「既鬆且沈」的音色特質,是文人代表樂器。「沈」使得音樂有一種深厚;而「鬆」,卻讓它有一份悠遠。圖為大陸琴家吳文光及笛家詹永明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奏。
傳統音樂的演奏講究「無聲之趣」,斷句及行韻的留白是欣賞重點,當樂音已經停止時,手指仍在流動。
p.92
即將於五月中旬出版的《諦觀有情》經典系列,是台灣音樂工作者為承接傳統所盡的一份心力。
p.93
傳統和現代,自然和人文可以水乳交融、傳播千里。拜現代科技之賜,從田野採集及各地錄音室所錄回來的原始母帶,都在位於台北鬧區的這個錄音間,做最後重整工作。
p.94
拉弦樂器在頓挫間給人一唱三嘆之感,也拉開傳統胡琴曲的格局。中國傳統音樂豐厚自圓,即使面對傳統沒落的現代,有心人絕不孤單。
p.95
文化的傳承就從這樣的調弦、聽音、示範開始。
p.96
「夢幻空華,六十七年,白鳥淹沒,秋水連天」習禪的林谷芳引宋代禪僧天同正覺的話說,死生一片,皆為至美,這種境界誠非藝術所能達,但卻點燃他對傳統音樂生命「道藝一體」的追求。
拉弦樂器在頓挫間給人一唱三嘆之感,也拉開傳統胡琴曲的格局。中國傳統音樂豐厚自圓,即使面對傳統沒落的現代,有心人絕不孤單。(邱瑞金)
文化的傳承就從這樣的調弦、聽音、示範開始。(邱瑞金)
「夢幻空華,六十七年,白鳥淹沒,秋水連天」習禪的林谷芳引宋代禪僧天同正覺的話說,死生一片,皆為至美,這種境界誠非藝術所能達,但卻點燃他對傳統音樂生命「道藝一體」的追求。(邱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