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四輪傳動的吉普車，台鳳公司農產事業部主任何希智有些擔心昨天一場大雨，果園道路泥濘，無法深入園內。這輛有些老舊的吉普車，車外車內都沾滿了泥土，他也懶得洗了，陰晴不定的三月天，連長年陽光籠罩的南台灣屏東都受波及。

更令他擔心的是，下完雨，溫度上升得快，鳳梨也「黃」得快。「去年幾百顆鳳梨一夜之間全黃，看到都想哭，」他說，本來預期可以分批出貨的，結果只能出一個貨櫃，後面沒貨了。

他還記得，6年前來到屏東內埔鄉偌大的鳳梨園，負責全新開拓的外銷事務，前3個月開車入園常分不清方向，就以遠方的電線桿為座標軸線。750公頃的果園裡，種了7000株鳳梨、4000株香蕉，以及少少的木瓜。旁邊250公頃是台鳳公司幾年前賣給屏東科技大學的校地，後面就是大武山，站在果園中，真有一望無際的感覺。

早年台灣的鳳梨以加工罐頭為主，近幾年開始拓展生鮮市場，屏東內埔鄉一望無際的鳳梨園，栽種了甜蜜蜜鳳梨、冬蜜鳳梨、金鑽鳳梨等品種，各具風味。

土地資產豐厚的台鳳公司，原本就以鳳梨外銷為主業，但半世紀以來一直以鳳梨罐頭的加工為大宗，4年前才開始切入新鮮鳳梨市場，主攻日本。

何希智說，外銷市場是全球競爭，台灣鳳梨和哥斯大黎加、菲律賓、馬來西亞、夏威夷鳳梨一起陳列在貨架上，價格、外觀、品質一起比較，好不好是「血淋淋的現實」。

難的不是做生意，日本人看過果園、包裝過程，很快就下單，只是日本多數消費者對台灣香蕉的口感、特性還留有美好印象，對台灣鳳梨則很陌生。以往台灣鳳梨在日本的進口數量只佔2%，大部分日本消費者吃的都是菲律賓鳳梨。

「好水果都是高糖度、高酸度，屏東生產最好吃的鳳梨就在3至5月間，6月太熱，酸度會降低；而光甜不酸等於吃一塊糖，光酸不甜等於檸檬，」何希智解釋。但是「糖酸比」可以用儀器測出來，而鳳梨的纖維、口感，卻是不吃嚐不出來的，因此日本代理商還要強打廣告，告訴日本消費者台灣鳳梨好吃在哪裡。

此外，日本消費者不會像台灣家庭主婦以輕敲鳳梨，用回音或清脆程度來選擇鳳梨，日本基於不讓垃圾進城的環保理由，加上一般消費者不會「殺」鳳梨，大部分生鮮鳳梨都是在海港旁的處理工廠削皮清理，直接送進超市裝盤。

食用習慣是細緻的文化差異，鳳梨外銷更大的勁敵在於，以菲律賓鳳梨而言，都是國際大型企業在經營，品管比台灣優良。

何希智比較，台灣當然也有優勢，台灣到日本的船期只要4天，菲律賓平均要8天，運送時間短，可以採收更成熟的鳳梨，「把新鮮送過去」。「攻日還有一個訴求點，台灣鳳梨冠芽小，可食率達67%；菲律賓鳳梨去掉頭、去掉心，只有56%。」

早年台灣的鳳梨以加工罐頭為主，近幾年開始拓展生鮮市場，屏東內埔鄉一望無際的鳳梨園，栽種了甜蜜蜜鳳梨、冬蜜鳳梨、金鑽鳳梨等品種，各具風味。

台灣生產技術佳，但運銷過程有待加強，這就是生鮮農產品外銷的高門檻所在。採收下來的鳳梨，先要除蟲，鳳梨的介殼蟲抓果子抓得很緊，得用毛刷用力刷、用強力水柱沖，再經過水洗、放果（秤重），觀察外觀顏色、冠芽長度，把外皮損傷不完整者剔除，選出果型完整者。從採收的成熟度控制、保鮮、冷藏、貨運等層層機制，到日本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如何維持鮮度，就是一大挑戰。

「日本人常說，台灣水果好不好吃倒是其次，『賣相』才是關鍵，例如壓碰傷比例太高，甚至田裡隨便洗一洗就裝箱，外觀不吸引人。我們價格比菲律賓貴一倍，外觀卻只有人家一半，」何希智說。

「美國華盛頓蘋果漂洋過海40天，運到台灣消費者手上，還是色澤鮮紅、口感清脆的，」何希智說，可見保鮮有多重要。

除了鳳梨，何希智也大聲地說，「全台最好吃的冬蕉在這裡。」台鳳內埔果園就在大武山腳下，海拔200公尺，日夜溫差10度以上，產生很好的風味，當然也有但書──只要颱風不從恆春登陸。

香蕉最懼怕黃葉病，等於是香蕉的癌症，通常三收後就會長出來，於是台鳳果園內採行香蕉、鳳梨、木瓜等3種作物輪作，以土地循環利用的方式，控制病害。

早年台灣的鳳梨以加工罐頭為主，近幾年開始拓展生鮮市場，屏東內埔鄉一望無際的鳳梨園，栽種了甜蜜蜜鳳梨、冬蜜鳳梨、金鑽鳳梨等品種，各具風味。

儘管外銷挑戰高，但相較於各種水果平均內銷價格從一公斤3元到30元的大幅波動，外銷收入穩定，以鳳梨來說，成本約12元，外銷價15元，不致血本無歸。

「日本是精緻又難纏的國家，登陸日本，談何容易？但只要能打進去，成就感很高，」台鳳農產事業部經理宋廣聲說，他們抱持一半悲觀、一半審慎樂觀的態度，「因為隨時可能踢到鐵板，每個環節都要戰戰兢兢。」

身為資深農技團尖兵的宋廣聲，早年因台鳳公司配合政府外交政策，1972年就到非洲象牙海岸種鳳梨，當時二話不說，一去就是14年。1980年代台鳳鳳梨也因「南向」政策到了印尼，不料90年代卻因印尼政變，鳳梨園遭波及，人員撤出；1998年他們又準備到大陸海南島投資，卻因公司財務出了問題而作罷，讓他直嘆可惜，「就在海南島西南方深水碼頭附近，出口多方便！」

他也感嘆，「現在年輕人不願意去落後國家，到海外投資都得把人力管理的風險算進去。」

「在台灣做農業，永遠要記得台灣一甲土地成本是1000美金，等於是東南亞的20倍，工資是東南亞的10倍，而且生產季節只有半年。用那麼高的成本開拓日本市場，品質一定要比人家高好幾倍以上！」他這麼提醒自己，也提醒大家。

(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