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市幫大忙
嚴格說來,中法大學海外部只能算是個宿舍。提供留學生食宿外,僅有簡單的語言班教授初來者基礎法語,學生隨後即依主修科目,分散在里昂大學及各專業學院就讀。這樣的起源與形式,牽涉到民初中國的苦難。
一九一九年在巴黎召開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會的時候,中國代表以戰勝國的地位,在會中提出退還庚子賠款的要求。八國聯軍之役,清廷戰敗簽下的庚子賠款,係分卅九年攤付,所謂「退還」,是減免未付的部分。
當時法國應退還的賠款尚有四億法郎,如依美國之例,答應退還一半計算,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在雙方談判未果時,中國早期留法學生李石曾、當時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及「蘇報」記者吳稚暉等人,提議將賠款用於教育,在法國建立一所中國大學以培養中國留學生。
這個構想得到里昂市長、里昂大學校長及校內多位高階人員鼎力支持。「退還賠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恐怕候款太久,建設中國大學之事反消弭無形。不如先建一校舍,由中法分攤小款,辦一個雛形,再促成賠款退還。」當時里昂大學醫學院院長雷賓的意見為中法大學畫出輪廓。
但即使是「小款」,經費籌措過程也備極艱辛。最初在創辦費之外,中、法兩國政府答應每年各提供十萬法郎,但當時中國內戰方酣,鞭長莫及;法國戰後蕭條,自顧不暇,最後還是得北大及廣東西南大學之助,才勉強有了學生的船費及伙食費用。里昂市政府則幫了大忙,不僅提供場地,只收一法郎象徵性租金;並敞開各大專院校大門,供學生修課。
搖身一變成「海外部」
但對這個胎死腹中的大學,何以名之?中國人的文字遊戲這時發揮了作用:加上「海外部」三個字。
「當初……是想得了法國賠款……若成功了,名詞必叫做海外中國大學,不會叫做中國大學海外部。」在一九二一年出版,現存於里昂市立圖書館的「里昂中法大學海外部的經過、性質、狀況」書中記錄了當時的考慮:「至於里昂一局,東湊只有一萬二萬元,西湊只有十萬八萬元,……若是到人家大學旁邊去班門弄斧,也要設起一科一科,請起許多外國教授來,這個大學的內容,便如何的望他不可笑,勢必至於可笑。」
於是,北平和廣東也設起中法大學,做為「校本部」,並負責招考「海外部」學生。第一年(西元一九二一年),里昂中法大學共收了一百卅八位學生,且在往後卅年,維持弦歌不輟。
一份成立十五年的紀要提及了它的成果:「近年先後畢業生,成績甚佳,頗為中外輿論稱許。其已考得博士學士技師等學位者,不下五十餘人。」
悲愴抒情小插曲
都是正值青春年華的青年,又乍嘗法國開放浪漫的氣氛,在他們勤奮向學,暢論國事的歲月中,也奏出了一些軟性的小插曲。
「背井離鄉,心靈寂寞,再遇上熱情奔放的法國女孩,很容易墜入情網」,自己父母正是這種組合的李塵生笑著說起從父親處聽來的點點滴滴,「中國人畢竟保守害羞,跟女朋友約會都是在外頭偷偷進行,不敢明目張膽地介紹給同學認識。倒是結婚典禮,多在中法大學堛漱p教堂舉行。」
異國情鴛結婚的不少,可惜永浴愛河、白頭偕老的不多。主要是在當時的中國社會,弱冠兒子遠行前,家埵h會先替他娶房媳婦。留學生夫婦一回到中國,「大老婆」出現,法國妻子焉能忍受,多半毅然離去,往往學成之際,也就成了情斷之時。
熱情澎湃的青年學生,政治立場也容易理想取向,加上當時法國共黨份子活躍,中共也大肆活動,包括鄧小平在內的許多中共黨員,經常進出中法大學,造成左傾思潮瀰漫。「從當時中法學生出版的刊物,可以看出中國共產黨在法國的活動路線」,里昂市立圖書館中文部主任普力翻著一九二○年代出版的「赤光」雜誌說。
尚未完全走入歷史
綜觀里昂中法大學的發展,限於經費,第二年開始,每年就只收約廿名新生,到一九四三年終於後繼無力,再無新生入學;至一九五○年停止活動。
但中法大學並未完全走進歷史。目前里昂熱心人士組成一個委員會,募款資助大陸學者至此做研究,以延續中法大學的精神。委員會去年資助了兩人;今年募到的款較多,將提供十個名額。
今日來人都非廿郎當的少年了。雖然住在中法大學舊址,卻是在新式宿舍,與法國學生毗鄰而居。只有當他們站在大門前,在「中法大學」四個大字下,遠遠望去,還能造成一點錯覺。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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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中法大學是留歐中國學生最早的聚集地。校中的小教堂至今猶存,當年不少留學生在這媮|行過婚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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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九二一至一九五○年間,中法大學是四百七十三名中國留學生在孤寂異鄉的避風港。圖為當時的留學生、球場、圖書室及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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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直屬法國教育部的大學宿舍,拱門上「中法大學」四個漢字洩漏了它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