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變色龍
他們擅用宣傳術,像演《新桃花扇》時,隨票贈送扇子;放映恐怖片《夜半歌聲》前,更在戲院門口掛巨幅劇中人遭毀容的恐怖人像,還註明「請勿攜帶兒童觀賞」,反而引起報紙媒體注意,聲名大噪,連演卅多天,成為當年最賣座的國語片,也使新華躋身上海的五大公司之一。
民國廿六年抗戰爆發,當時上海除了租界地之外,全部淪陷在日本人手中,他們就在被稱為「孤島」的租界內繼續製片工作。為了適應日本對電影的檢查,又要巧妙傳達抗戰思想,新華運用了「以古喻今」的手法。在《木蘭從軍》之類的古裝片中,他們借古人的事蹟和嘴巴,或鼓舞觀眾愛國抗戰,或大罵漢奸無恥賣國的劣行,讓日本人和漢奸雖恨之入骨,卻因抓不著把柄,奈何不了他們。
「抗戰時,我們之所以停留上海,其實主要是從事地下工作,儘量破壞日軍的宣傳伎倆」,而今年近八旬的童月娟,談及往事已如雲煙過眼,不帶星火。
誰知道這樣的態度當時卻引起了日軍和國人的雙重懷疑,最後他們仍然不得已逃離上海,到了香港。
「當時適逢永華公司式微,日後掌握香港影業霸權的電懋與邵氏兩大公司,又尚未勃興,新華便趁此一空檔時期,仗著敏銳的商業手法,又躋身為民國四十年代中期香港影壇的主力之一」,研究中國近代文藝電影的蔡國榮指出。
桃花桃花滿天下
童月娟這時也突破以往老闆娘角色,正式擔任公司製片。
「新華公司的出品,質量並重,兼具商業娛樂和藝術價值」,國家電影資料館館長井迎瑞強調,其中又以《桃花江》、《葡萄仙子》、《鳳凰于飛》、《多情的野貓》、《小鳥依人》等一系列歌唱片最受觀眾歡迎。
這類影片的主人翁多半是村姑、女售貨員,或歌舞團的女藝員,從他們身上衍發出一段通俗的愛情故事,製作相當簡易,參照中國傳統戲曲和山歌吟唱的表演方法,配合姚敏作曲、狄薏(陳蝶衣)作詞、姚莉的幕後代唱這個基本陣容,作出俏皮動聽、易學易唱的大量插曲,成為新華公司的代表類型。林黛、鍾情、林翠也在新華公司手下捧紅。
除此之外,新華影片的主要路線還包括文藝愛情片,評價很高的《戀之火》即是代表作,以及純為賺錢的古裝片和喜劇片,與描寫革命先烈捨身取義、為國犧牲的革命故事片,像《小鳳仙》、《秋瑾》,這也是一般公認新華出品中,較有價值的作品。
民國四十一年起,新華聯合電影工作人員,與左傾的長城公司對壘,次年十月,突破香港影界顧忌,組織影人觀光團,到台灣參加雙十國慶典禮。其後還每年帶領白光、林黛、葛蘭、李湄、王豪等人,赴金門前線和澎湖勞軍。當年白光和林黛出現在金門碉堡中,為前線將士們歌舞,不知激勵了多少士氣。
中國第一部彩色片也是由新華公司攝製。民國四十四年,新華重拍《海棠紅》,赴日本全部用伊士曼彩色攝製,成為當時電影創舉。自此各公司紛紛研究攝製彩色片,使國語片進入彩色世紀。
香港影界自由堡壘
「張善琨是真的喜歡電影,大概因為太喜歡了,常常可以把看起來不怎樣的劇本,說得精彩極了,讓五、六個演員爭著要演,電影拍出來居然也很賣座」,童月娟歸功於另一半。
「比較起來,張善琨先生的作風是大開大闔式的,喜歡用大卡斯、大成本的投資;童姊則謹守慎為,注重實際的成本效益」,早年常參加新華電影演出的老牌演員陳又新指出,因此新華在他們兩人共同運籌帷幄下,恰好發揮了一攻一守的制衡作用。
民國四十六年元月,張善琨在日本東京攝製《銀海笙歌》時,不幸心臟病發去世,童月娟便接掌新華公司,繼續製片工作。民國五十年代起,新華公司還經常來台拍片,並起用台灣演員,像柯俊雄《浪淘沙》、張美瑤《鳳鳳》、林鳳嬌《約會在早晨》、秦漢《我從山中來》等。這時期的作品就明顯地偏重小品文藝類型,卻也趕上了六十年代言情片的風潮。
直到七十六年,童月娟才因年事漸大,結束新華。
中國電影史縮影
走過烽火的年代,走過流離的歲月,到了經濟富裕的七、八十年代,童月娟仍退而不休。這位電影界公認為人熱忱、海派,富俠氣的「童姊」,已連續蟬聯四屆港九影劇自由總會的主席;民國六十九年更獲提名,擔任中華民國海外監察委員,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御史」。
近年她致力於影片蒐集、保存工作。電影資料館成立之初,她就陸續饋贈了許多影片拷貝片,像這次觀眾還能看到的《桃花江》、《特別快車》、《小白菜》、《戀之火》、《漁歌》、《金鳳》都是。「她只要發現那埵鹵繶d的影片,就設法找到送回」,井迎瑞表示。
對此大事,童月娟卻說得輕描淡寫。新華公司遷到香港後,由於港府規定影片屬易燃品,不得存放家中;而且香港地狹人稠,人都沒得住,哪找得到足夠的空間堆影片?「還好法國電影資料館允諾代為保管,數百部影片就飄洋過海到了法國」,她透露,將盡快與法國連繫,再將這批電影片運回台灣。
童月娟今年適逢八十大壽,台灣電影界計畫為她發起祝壽活動,不僅因為她對中國電影的貢獻;更因為在她身上,具現了中國電影史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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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月娟(左)是電影製片界的老前輩,已屆八十高齡,仍為保存電影資料奔走。(黃麗梨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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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新華的片子,兼具商業娛樂與藝術價值,可看性頗高,所以新片一出,每成焦點。(國家電影資料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