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彩筆抗拒戰爭
灰煙瀰漫的一片廢墟中,一隻夜梟兀自站在無名士兵的墓碑上;一把透著寒光的短刀,特寫式的放在桌上。是「戰後」、是「噩夢」,何德來的作品,告訴我們戰爭來了。
回到日本,日益嚴重的胃疾使得何德來的身體為開刀、治療所折磨,加上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在如此身心的苦痛中,畫家停筆了,筆是停了,但是心還活著。戰後再提起畫筆時,不見在故鄉時的青春奔放,而是對戰爭的痛惡及對人性不放棄的期望。
在「戰後」、「惡夢」中,他揭發人性的殘酷暴戾;另一方面,他又對比的畫出「今日仍在描繪和平之夢」。畫面上七個如天使般的孩童凌空而降,手上各自拿著豎琴、鏟子、調色盤、稿紙及一大把玫瑰等重建人間的工具,在金黃的天空及五彩的雲霞間垂視人間。溫文善良的何德來不再使用發洩性粗獷的筆觸,而是以不見火氣的平塗來呈現他心中那一個和平寧靜的烏托邦。
除了對人類安身立命的思考,拋開人類的渺小,何德來進一步去探究宇宙浩瀚、天地無極的永恆。他畫光芒萬丈的「太陽」、內蘊熱力的「夕陽」、殘月未退的「黎明」。一幅幅二百號、長寬比人還大的畫作,充滿天地的生命力,這時何德來已走出戰爭的陰影,趨向中年知天命的豁達了。
五十而知天命
他寫生,寫春風、明月和薰風,寫得卻是心中自在的山水,而非現實中的一花一木。那一幅「春雷圖」:灰寒色調的濕冷中,一道白色閃電自左方出現,風雨中的草木順著閃電方向向右傾擺。右下方的水波韻律有規則的向下流動,靜止的畫面,生動地充滿自然的呼吸與流動。令人驚奇的是,一生大多住在日本的何德來,畫中出現老莊那種「天地與我並生」的境界,也一如中國文人畫那種經由自我對自然的關照,而下筆完成的山水一般。
從少年到白髮,他的出現,他的姿態,一直都是前衛,然而在不為前衛而前衛之下,他的前衛和傳統不但不相抵觸,反而可以相通。
翻開「新構造社」的社旨:以在野精神為基調,發揮個人自由;探求藝術不限流派。這個在二○年代末期創立的在野畫會,目前擁有會員七百多人,是厭惡派系的何德來最鍾愛的團體。在與眾多熱愛美術的年輕畫者接觸下,中年的何德來越發精神奕奕,在友人支持下,他還主持反畫廊不合理畫價的「飛鳥展」,學生們並組成以何德來之名為名的「佳德會」,定期向何德來請教……。
現代藝術的一面鏡子
一甲子的歲月中,何德來始終忠於自己,經過早年主流的排擠,而在風氣日開的晚年得到年輕學生的尊敬與愛戴。
回顧何德來的一生,他不強調風格、不限定主題,每一張畫都是他心靈的日記,就這麼忠實的面對自己,形成他個人獨具一格的創作;也因為忠實,個人的心靈沈澱出的作品,又自然與時代歷史相契合。
看他的畫,彷彿看到他的人,看到一個畫家,和畫家活過的那個時代。對於這樣一個畫家,他的被發掘不僅是美術史的一面鏡子,對照今天部分急於塑造自我風格以求成名,或針對市場取向而創作的創作者,他的精神依然是一面鏡子。
〔圖片說明〕
P.108
「春天來了,美妙的色彩令人激奮,慶幸自己是位畫家。」晚年的何德來經常到戶外寫生,在薰風、春雷中描繪出對生命的關照。
P.110
在故鄉三年的短暫停留,畫家留下這一幅熱情洋溢的「台灣之夏:新竹」,依稀可見本土老畫家那種色彩明亮、筆觸粗獷的風格。油彩、木板24×33cm 1933
P.110
以字入畫,以墨色構圖。何德來的「五十五首歌」,以前衛與傳統相融的方法敘述自己的一生。油彩、畫布 130×194cm 1964
P.111
「賢者當笑言愚者夢,今日天空已能彩繪和平夢。」歷經戰火,何德來以「今日仍在描繪和平之夢」表達他對世界自由和平的期許。油彩、畫布145×112cm 1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