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進入時尚這一行,」來自台東排灣族的安德烈說:「一切都是無心插柳。」因為家境貧窮,身為長子的安德烈必須分擔家計,因此讀完國一上學期後就休學到台北打工,當時他做的工作是畫電影看板,「所以那時的我沒讀多少書,電影倒看了不少。」
安德烈從學徒做起,一個月6,000元的薪水,他寄4,000元回家;而後越來越上手,成為專業的彩繪看板師傅,收入也明顯增加,但那時候的安德烈也不過就是個青春期的孩子,每天身處在流行的最前端:西門町,鍛練出安德烈敏銳的色感和視覺能力,不知不覺中,為他後來進入時尚產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一方面因為電影看板這個行業逐漸沒落,另一方面安德烈的內心開始有了更大的夢想,想要接受更紮實、專業的訓練,因此苦讀取得國中同等學力後,再報考復興美工,而後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從繪畫組畢業;更難得的是,他在求學期間的創作幾乎都被收藏。
就讀復興美工時,安德烈在百貨公司擔任櫥窗陳列,「這個工作讓我同時擁有美學和商業的訓練,因為櫥窗陳列不只是裝置藝術的呈現,還要具有行銷的功能,讓消費者看了櫥窗裡的擺設產生購買的欲望。」安德烈認為這段歷練,對他後來成立自己的品牌,有很大的幫助。
有繪畫根基的安德烈,以手繪圖設計每一款服裝,再依序剪裁製作。
退伍後,「我開始比較認真的思考自己的未來,」安德烈說:「我一直問自己,我的人生還有沒其他的可能性?」安德烈想要進修、充實自己。以復興美工所學為基礎,他打算報考多媒體設計科系,到實踐報名時才發現多媒體系沒有夜間部,白天一定要上班賺錢的安德烈有些失望;後來負責接受報名人員建議他,不然來唸服裝設計好了,因為這個系有夜間部。
安德烈心想,只要有機會進修都是好的,因此就這樣一腳踏進了服裝設計這個領域。剛開始,安德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唸得下去,不久,有一個全國T恤設計比賽,老師鼓勵同學們都去報名試試,「沒想到我竟然拿下了第一名!」此時,安德烈心想,似乎自己可以在這個領域走走看喔。
看來,一直到了復興美工才算開始有系統學習美術的安德烈,確實有設計方面的天份,他自己的解釋則是「或許這些是我原住民血液裡的東西吧,大自然和部落生活,給了我不同於都會孩子的視覺和感官經驗。」在實踐的歲月裡,安德烈藉著一次又一次的比賽肯定自己、讓自己被看見。他在學生時期就大膽地接下商業的設計委託,安德烈說,商業委託案有酬勞,廠商的要求很多也很細,「考驗的是有沒有真本事。」
安德烈將原住民各族的神話以抽象幾何的構圖,重新演繹出新的印花布,再設計出各種服飾和用品。(安德烈提供)
安德烈在2009年得到紡拓會全國時裝設計競賽冠軍後,決定以自己的名字「安德烈」(ANDRE)創立自有品牌。而後紡拓會為協助成衣服飾產業轉型,並提升產品創新設計和建立自有品牌、開拓新商機,建置營運「西園29服飾創作基地」(Fashion Institute of Taipei,簡稱FIT),並舉辦了第一屆「西園29服飾創作基地設計師競賽」,由知名設計師竇騰璜等專家依設計的市場性、創意性和國際市場潛力等,選出5位設計師,安德烈幸運入選,「進駐的設計師可以使用基地的硬體設備、技術支援,包括紡拓會所設立的3大打樣中心等,還擁有專屬的工作室。」更大爭U力或者說是挑戰,則是可以在台中勤美誠品的複合式櫃點,正式販售自創品牌。
至此,「安德烈」這個品牌總算要真正面對消費者了,「我心裡好緊張,開櫃前一天,一直做陳列做到半夜。」結果,他的服裝在勤美誠品一天就賣完了,業界以「一鳴驚人」形容;安德烈則說:「這讓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原來我設計的服裝真的有那麼多消費者喜歡耶,我想,我應該勇敢繼續衝下去。」
安德烈在讀台東大武國中國一時,上學期曾參加全國民主法治漫畫比賽,獲得全台東國中組第一名,取得下學期代表台東參加全國比賽的資格,可惜的是,安德烈因為家境問題休學,因此錯過了這個比賽。從此,在安德烈的心裡一直有個要「參加更大的比賽」的夢想。
2014年,他以噶瑪蘭族公主、布農族射日傳說、排灣族陶壺孵化始祖等7個原住民神話故事為基底,賦予時尚新意,做成抽象印花布料、設計為極具個人風格的服裝,並結合台塑第三代千金蔡佳宸自創品牌「宸諾」的水晶珠寶設計,得到「Taipei IN Style」(台北魅力展)的台北時尚新銳設計師銀獎;值得一提的是,首次曝光的蔡佳宸還親自上陣為安德烈走秀,演繹魯凱族巴冷公主的愛情系列,兩人雙雙得到高度關注。2014年台北市長選舉的第一場候選人電視辯論會,蔡依珊就是穿著這個系列的襯衫、長窄裙,陪著先生連勝文出席,鮮豔亮眼的印花立刻引發眾人連聲讚嘆。
安德烈從溫室效應造成冰山融化得到靈感,以壓克力材質製作的的另類作品,名稱就叫:ICE BEAUTY,展現他駕馭跨媒材的創意和設計力。(安德烈提供)
安德烈說,這個系列的設計靈感最初是來自排灣族「陶壺之子」的傳說,他將神話故事中的陶壺立體造型轉換成抽象的印花圖騰,再設計成時尚、具有個人風格的面料,然後運用在洋裝、衣裙上;而後他又陸續加入其他原住民族的不同神話傳說,結合印花、編織、雕刻等傳統圖案,形成豐富的原住民圖騰系列印花布料。這個系列的設計印花,後來得到紡織大廠的青睞,設計製作的產品從洋裝、裙子等服飾,擴大到T-shirt和各式包包等,在不同商品及配件中有多元呈現。
安德烈的另一個設計路線是從傳統中提煉設計元素,透過新穎的藝術表現手法,呈現出超現實主義或未來主義的風格,再加上跨媒材的運用,大膽、搶眼,讓他的服裝彷彿有著成千上萬種的不同表情,這種風格特別具有舞台效果。為了爭取更多表現機會,安德烈決定毛遂自薦,他透過臉書主動和知名造型師陳孫華聯絡上,在陳孫華的提攜下,安德烈接下藝人演唱會和廣告的服裝造型設計,如羅志祥、林俊傑、蔡依林、孫燕姿、蔡健雅、SHE、楊乃文等……,安德烈都曾經為他們設計過演唱會的造型和服裝;此外,2013年金曲獎最佳台語歌手得獎人李婭莎就穿著安摩P的設計現身星光大道,網友盛讚是當天最搶眼的藝人。
幫藝人做造型設計,有穩定的收入、也打響了知名度,但安德烈心心念念的還是發展自有品牌,「幫藝人做造型設計可以天馬行空,這滿足了我不安的靈魂,但品牌要進入市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安德烈說,這不只是個人設計而已,更需要有商業和行銷方面的投入和能耐。安德烈觀察了國內設計師品牌的經營模式,發現大部分設計師品牌以精品小量走「寄賣」路線,他覺得這樣會有庫存的壓力,因此安德烈決定走出國內市場。他以生產少量樣本的方式,自費到國外參展,取得訂單後才生產。
參展找商機因此安德全力投入各大國際展,巴黎、紐約、香港、北京、上海等地的時裝周、流行展都可以看得到安德烈的身影。透過展覽,他接到了來自歐洲和中東等國家的訂單,甚至還曾有土耳其買主下了一筆3萬件的特大訂單,不過,因為量太大,交件期限短,安德烈擔心趕工會影響品質,最後忍痛放棄了這個大訂單。不過,這也讓他相信自己有開發國際市場的潛能。近來,安德烈頻頻赴大陸尋找商機,他說,只要找到專業的品牌代理商,就可以正式進軍中國大陸市場。
安德烈指出,講到時尚、設計、流行,台灣常常強調要追求「國際化」,好像眼光都一直往外,「可是我常在想,為什麼我們不能成為別人的『國際』呢?」安德烈說,或許是身為原住民的緣故,一直都是「邊緣性的存在」,這反而有個好處就是不太受主流價值的影響,總是勇敢的另闢蹊徑,「台灣原住民有非常豐富、精采的傳統元素,這是我發展自有品牌的核心競爭力。」
安德烈說,一直以來,他的人生觀就是「不錯過任何機會;沒有機會就開創機會」,如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當年那個13歲、只唸了一學期國中的部落小孩,竟然可以一步一步在台北、甚至走向國際,創造出屬於他自己的時尚魔幻舞台,「我要拚、還要更拚!」安德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