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繡行──王育梅

去年七月回台開生平第一次《衣錦繡》畫展就以作品的原創性和絢麗而造成相當轟動的王育梅，即將在加州棕櫚泉的一家畫廊再度展出四十餘幅作品。邀展的畫廊老闆Lawrence Kirkwood說：「初看你的作品，便強烈的感受到熱情。」

或許就是這股呼之欲出的熱情，帶領著王育梅兩度走過死蔭的幽谷，如她的畫作一般，從破碎的材料中，她細膩地拼貼、鑲嵌、補綴出一幅幅高雅、浪漫、融夢幻與史實於一爐的「錦繡」。

王育梅從小便是一位善良、溫柔的女孩，父母眼前的乖孩子，老師面前的好學生，個性內斂而認真。

世界新專廣電科畢業後不久，王育梅在中國廣播公司新聞部工作過一陣子，後來戀愛、結婚，便在先生的珠寶貿易公司作會計，協助先生的事業。另外也接受婦女雜誌的邀約，定期撰寫藝術家、公益事業方面的稿件。

生性保守、對感情、家庭全心奉獻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先生竟然在十餘年朝夕相處的婚姻中外遇出軌，並且嫌她太懦弱、依賴，「沒有感情就活不下去，」不能獨當一面地多協助先生的事業。

要面子、追求完美的她，一下子萬念俱灰，加上先生的外遇對象整天來鬧，王育梅當時想一了百了，乾脆死了就可脫離這一切，所以糊里糊塗地便仰藥自盡，所幸命不該絕，送醫急救了回來。

之後，先生一方面覺得愧疚，一方面也認為她應該獨立一點，便給了她一點錢，要她到美國去玩、散散心。

「到美國是我人生中一個最大的轉捩點，」王育梅參加了一個旅行團赴美，但旅行團結束後，她留了下來，住在一對在紐約唸書的藝術家朋友家中，看看「沒有錢、沒有男人，自己一個人是否活得下去。」

她每天一早就跟著藝術家好友夫妻出門，背著裝滿相機、筆記，和陶藝工具的大包包，大街小巷地到處走，上圖書館、博物館、看畫廊、街頭藝術，學陶藝，還「到處撿破爛」─—因為藝術家朋友蔡爾平告訴她一句讓她畢生受用無窮的話，「生活就是藝術，藝術就是生活。」蔡爾平和太太莊惠芳常常帶著她，在街上撿回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在藝術家手中就成了一件件雕塑品，王育梅也學著東撿西撿，做些作品。

半年自我放逐的藝術家生涯，讓她學會了放下、找到了自信與自由。回到台北，和先生的感情已然變調，但先生也不肯離婚，「他心裡知道，再也找不到像我當年一樣那麼全心全意為他、順從他的女人了！」

然而，察覺到她的變化的先生開始限制她，不讓她接觸藝術、音樂的聚會，也不讓她寫作，兩個人的世界越行越遠，感情越來越淡。

一九八六年，先生要她帶著孩子移民到美國，她也想離開，便帶著唸小學的兒子到了加州。因為想要盡量獨立，王育梅在美國也是東南西北的跑，做了許多不同的工作。帶著孩子，她住過雷諾、維吉尼亞、西雅圖、再回雷諾，後來因為兒子想念航太工程又回到加州。她曾經從雷諾一路開車到維吉尼亞，十二歲的兒子小牛看地圖，花了十來天的時間，邊走邊玩。

在維吉尼亞的兩年多，她除了在餐館、牙醫診所工作，還利用週末去學珠寶設計，學得差不多了，就到週末流動的art craft show上擺攤位，賣耳環、戒指、項鍊等小飾品。從蔡爾平那兒得到的靈感，她的作品也與眾不同，常用紙板、身邊的小東西拼貼而成，許多朋友都認為她是天生的藝術家。

工作了幾年，兒子也大了，她也終於離了婚。不怕麻煩的她，為了美國教育的身份要求，還正式收養了朋友一個跟他兒子同年的男孩，三個人一起生活，日子就在東奔西走，物質雖然不豐，但精神卻很富足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地流逝。

兒子和乾兒子都上了大學之後，王育梅本來想應朋友之邀回台灣衝刺事業，不巧發生車禍就耽誤了下來，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晴天霹靂，她發現得了癌症。

「當時名作家張拓蕪到美國玩住在我家，他一直讚美我是好人，『善有善報』，所以我生病都不敢說，怕讓他失望，」王育梅的個性就是這樣善良。妹妹王鎮國也說，姊姊從小就是委屈自己的性子，從不告訴人不愉快的事。

後來張拓蕪到加拿大去了，王育梅才趕緊開刀、化療，也因為這次生病，使得多年來總是馬不停蹄、作兩份工作的王育梅放慢腳步思考，生活需要調整。

「我一直不會照顧自己，隨便亂吃，作息也不正常，經常熬夜，以前總覺得不趕快做事就來不及了，生了病才覺悟應該慢慢來，」王育梅苦笑。

但即使是調養的日子她也沒閒著，辭了工作，她到加州鄉間租了一間小屋，有兩萬呎的空地，房東讓她隨意種東西，她就憑著小時學校種菜的經驗，拚了老命的種起菜來，本來還想去作有機菜農，自種自銷。後來朋友看她種菜種到晚上點著燈還在忙，直笑她是土法煉鋼，也心疼她太累，又糟蹋了藝術天分。

在朋友的鼓勵下，她開始重拾藝術創作，別出心裁地用包裝紙、碎布、亮片和手工紙拼貼歷代的服裝、人物，周朝、漢朝、唐宋明清一系列作品。創作前她還嚴謹地查歷史資料，瞭解不同時代的服裝，然後自行創作心目中最美的圖像、花色、設計。在創作的當兒，過去的陰影、生病的恐懼、甚至身體的不適，都在一筆筆的設色、拼圖和不斷思考中昇華。她的作品裡，人們看到的是細節的美與創意，熱情的、盡興的擁抱生命。

細膩、溫婉、才華洋溢的她，還不以衣錦繡的創作為滿足。她曾在生病後向神許下心願：「讓我做喜歡作的事、社會關懷和侍奉神的事工。」冥冥中，上天似乎正在回應她的願望，藝術創作之外，她聯合了許多音樂家到社區免費演出、並且請專家演講或座談，十二月三日便請到台灣前來的許饒和與《滾滾遼河》的作者紀剛談生死學。她還接了一位腦性麻痺的教會姊妹同住作伴，學習照顧身體不方便的朋友。

也只有她這樣的心，才做得出那麼美的作品，且讓我們在此祝福她，展覽成功，心願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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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受難圖，衣袖上的焦痕是王育梅用打火機燻出來的，表現當時的極度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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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育梅在加州的家中一面聽音樂，一面即興創作，每一幅作品都極為細膩，並且許多素材都是廢物利用，只此一次，因而更為珍貴。

（左圖王育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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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張愛玲韻味的「琴衣」已被詩人方圓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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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豪放女：唐朝受胡風影響，穿著可媲美現代低胸晚禮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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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清簡的九「魚」袍，現在擺在服裝秀也依然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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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王育梅設計的清朝龍袍和皇后禮服，龍袍上的九龍被她改成九條可愛的魚。（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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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仕女，衣袖用的是紗料，更為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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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裝的苗女，所帶銀飾是銀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