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石堂書店向來給人平價大眾化的感覺,多數開在火車站附近,或車水馬龍的鬧市裡。但是今年初,位於台北市建國南路、大安森林公園附近,以文學為主題的「我的文學書房」正式開張,地點雖不方便,然而一股靜謐的書香感,卻隱然透露出老店新生的企圖心。
創立於一九八三年的金石堂,是國內書店企業化、現代化的拓荒者,九十二家連鎖店的規模,迄今仍穩居國內書店之龍頭地位。只是,一九九○年代誠品崛起後,金石堂無論在氣勢及企業形象上都逐漸落居下風。去年,金石堂延攬創意人馮光遠擔任行銷創意總監,企圖擷取其廣泛的文化界人脈與活絡創意,讓老店拉出既有的框架,向上提升。
「我的文學書房」只是其中一個環節,馮光遠表示,金石堂希望能把這裡經營成沙龍的感覺,外面綠蔭籠罩,點出情調,呼應裡面綠意的空間設計,「我們要告訴人家,金石堂也有能力走設計的路線,」他自信滿滿地說。

插圖(馮光遠)
文學書最齊的地方
「金石堂成立二十二年,體制已經很健全,但文學是閱讀的根本,作為一個全國規模最大的書店,成立這樣的文學專門店,是說得過去的,」馮光遠說。
走進文學書房,偌大的空間裡,全擺滿文學書籍,是台灣其他書店無可比擬的,相較於誠品文學區的書只有一萬多本,這裡則有三萬多本,像《聯合文學》就相當完整,一冊不少。
除了純文學外,其他各類型如自然書寫、飲食、繪本、女性、幽默等,只要在文學寫作範圍內,都是這個主題書店的來源。馮光遠提到,很多香港人來台灣,習慣去誠品敦南店,那是「到此一遊」式的目的性前往;但如果特地來台北蒐集文學書籍的話,「我的文學書房」應是最佳選擇。

走進文學書房,偌大的空間裡,全部擺滿文學書籍,是台灣其他書店難以比擬的。
出版情報改版見端倪
除了文學書房,「出版情報」也是馮光遠來金石堂後的一大突破。這原本是金石堂的企業刊物,像型錄般開本,發包給印刷廠編排,毫無設計感可言,馮光遠著手改版,改成小開本,設計幾個專欄,讓編輯群盡情「玩」下去,也吸引讀者樂於翻閱,像是封面,從去年開始,每期都請一位插畫家,以閱讀為主題進行設計。
馮光遠強調,改版只是將原有資源加以整合,提供編輯部同仁一個觸媒,一個方向,一旦型做出來了,自己就可放手抽身,也讓企業拉到更高的層次。改版後,「出版情報」果然帶給誠品威脅,以致誠品的「好讀」隨之也改版,並從贈閱改為有價販售,將目標鎖定在更有心的讀者群上。
「誠品走金字塔頂端,成功地把閱讀與雅痞文化聯結在一起,但金石堂走中間區塊也是對的。在行銷上,我反對走誠品路線,因為書海浩瀚,絕對可以找些有意思的話題,把閱讀變得很有趣,也把街頭過往的大眾『引誘』進書店來,」他說。
馮光遠舉例,金石堂每年舉辦《最具影響力的書》頒獎典禮,今年,他把劇場、設計界的朋友拉進來,讓頒獎典禮變得像服裝走秀,活動頗獲好評,讓藝文界朋友大呼過癮。
為了這個頒獎典禮,馮光遠還請雕刻家朋友設計獎座。他堅持獎座本身就是一種榮耀的象徵,像金馬獎、奧斯卡,有一定的型,有永續傳承的意味。他記得曾參加過一些如電影節之類的頒獎,每年的獎座設計都不一樣,彷彿憑空冒出來的,雖然新鮮卻十分突兀。

馮光遠反對金石堂走誠品的行銷路線。因為書海浩瀚, 他認為一定能找到有意思的話題,讓閱讀變得很有趣。
對於書的態度
從一個外來客卿的角度審視,馮光遠坦言,金石堂是國內最老牌也最大型的連鎖書店,長久來有自己的經營模式,可是他一直覺得金石堂對於書的本身缺乏「個性」。
他常與同仁說:「就算是大眾閱讀也要有個性;再從個性這件事,去衍生『態度』。」金石堂作為大型書店,任何書都應該擺,但如何選擇推廣重點,卻是關鍵。
去年母親節書展,他即針對書的態度,做了具體的釐清。因為多達一、兩百本的母親節促銷書單中,最多的一定是食譜,但這是迎合大眾閱讀口味的書單,卻不能彰顯金石堂的態度。若把食譜擺在父親節而不是母親節的話,那個態度就出來了。
馮光遠解釋,男女平等,講究分工,可是父親通常不下廚,為了順應新時代新趨勢,父親才應該看食譜書。另一方面,母親其實都很會做菜了,反倒對其他事情比較忽略,因此不妨推薦健康、理財、親子關係等書籍,幫助母親打開視野。至於更大的態度面部分,例如單親媽媽,她們有許多如法律權益、快樂、自尊等問題是需要刻意關注的,金石堂可以在這方面努力。而法律權益等冷門書類也正可以藉這樣一個新賣點,讓讀者去重新發現。
今年母親節,馮光遠更進一步強調母親在情慾上的開發,也算是對金石堂保守傳統的一大突破。結果企劃部同仁發現,書目種類的增加、活動的改變、品牌形象的提升,確實讓業績呈現小幅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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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品到文化載體
或許是囿於母公司產業本質的背景,馮光遠指出,金石堂以前只把書當作「商品」在處理,並沒有深思書籍乃至於閱讀本身的意涵,他覺得這是要改進的,書的行銷包裝、內容都要學習。
「書是文化載體,是新知識和觀念的傳播管道,身為讀書人,更應該要知道很多事情。」他舉例,金石堂之前有所謂每月兩本的「強烈推薦好書」,都是以銷路為考量的商業書,實在嗅不出金石堂的文化觀點與態度。於是他改成一星期推薦三本,文學、商業、其他類型各一,此外還要介紹「非讀不可」的理由。這樣算下來,一年就有一百五十幾本的書,可以藉此很輕易地把文學類好書的銷量帶動起來。
從今年二月開始,每星期一下午,在馮光遠的帶領下,金石堂圖書部、行銷企劃、公關等各部門代表齊聚一堂,進行每週強力推薦的三本好書評選。再由馮光遠、剛加入金石堂團隊的作家盧郁佳,或公關部的彭世珍來操刀,為每本推薦書籍撰寫五十至六十字的「非讀不可」理由。
對於內部員工來說,大家平常已有閱讀習慣,但並沒有機會深思,也缺乏腦力激盪,現在透過每週一次的評選,反倒強迫自己積極閱讀,大家都覺得受益良多。
馮光遠上任一年多來,金石堂已初嚐老店新生的喜悅滋味,儘管還未轉化成龐大的收益,但不少出版同業的文學書部門,都很高興金石堂不再只是賣偶像書、理財書了,「對於書愈來愈有態度」,讓人耳目一新;而這,也是馮光遠來之前和之後的最大差別。

「我的文學書房」不僅營造溫馨小窩,也提供一個友善舒適的空間,讓客人能悠閒地喝杯咖啡。
馮光遠:創意人的新挑戰
中時報系出身,在電影、劇場、廣播、電視都有豐富經歷的馮光遠,去年,基於同學情誼相挺,接下了金石堂行銷創意總監這個位子。
原來金石堂母公司為高砂紡織,其總經理周傳芳的妻子是馮光遠的大學同學,在充分授權的信任中馮光遠走入書店,為金石堂轉型挹注活水。
馮光遠大學念的是圖書館系,之後前往美國康乃狄克州讀傳播,同時進入美洲中國時報做編譯。長達十幾年的美式生活,馮光遠受美國脫口秀節目的影響很大。他始終認為,搞笑文化對一個國家的影響絕對是正面的,而嘲諷文體的表現方式也是某種藝術形式。
回台灣後,他擔任中國時報的撰述委員,開始設計以政治人物為嘲諷對象的「給我報報」系列專欄,結果一砲而紅,也為台灣的政治評論開創了一個以嘲諷為能事的新空間。
馮光遠之所以被媒體公認為「創意人」,他覺得與當時中時報系出了一批大家眼中的「怪胎」,如卜大中,張大春、劉黎兒等人有關吧。
在當時創辦人余紀忠的包容下,大家極盡所能地發想、亂玩,弄出名堂。儘管褒貶不一,但他覺得,當大部分人都循規蹈矩的時候,那些百無禁忌、天馬行空、不按企業體的文法做事的人,反而能夠創造出企業文化沒有的東西,帶來知名度與加分效果。
如今創意人與老牌書店相逢,馮光遠頗有感而發,他覺得「創意」這東西,是要歷經不同世代文化、不同歷練、見過不同世面後,才能醞釀出來的;硬體可以一步登天,但軟體則需很長時間的累積,才能做出屬於自己風格的東西,金石堂需要的正是時間去形塑風格。

外頭綠蔭籠罩、點出情調,再呼應裡面的人文空間感,金石堂「我的文學書房」充滿沙龍氣氛。
作家咖啡杯
「我的文學書房」的咖啡廳裡,有面牆擺滿作家的杯子,馮光遠希望作家們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隨時進來喝杯咖啡,所以請他們先把咖啡杯帶過來預備著,但還沒有做得很完善,裡面應該有很多作家的名牌,很多的故事,這些故事應該擺在咖啡杯旁邊的。而且文人「斗酒詩百篇」,以後還可以擺上酒杯,讓大家來這邊喝喝小酒、聊聊天。馮光遠說,西方一些文化宣言或大型運動,都是從PUB、咖啡廳或者沙龍裡醞釀出來的,他希望台灣也能有像這樣的一個地方,讓文人藝術家可以固定來此交流、激盪,碰撞靈感的火花。
「我的文學書房」不僅為作家營造溫暖小窩,也提供一個非常友善舒適的空間給客人,讓他們能夠樂於閱讀。馮光遠記得在美國時,會去幾家固定的舊書店,那些書店一定有個理由不斷勾動著他,也許是一張沙發,也許是角落的椅子,也許是琳瑯滿目的收藏。因為在舊書店裡,可以找到很多奇怪的東西,可以不期而遇,裡面有很多驚喜,馮光遠期待剛落成的文學書房,能夠成為每位讀者心目中那個充滿溫馨回憶的心靈角落。(楊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