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些不是山地人！」研習營角落，黑瘦精悍的胡善富指著一個戴眼鏡、小平頭、臉孔白皙，看來像是山地、平地「混血兒」的孩子說。他的話語有些激烈，聽來叫人心驚。

在研習營「城鄉之別」座談會上，胡善富更具體地說出他的感想。

「跟我們相比，都市來的小孩『見識』很不一樣」，胡善富說，「他們會把山地的龍眼看成葡萄，把香蕉樹當做檳榔樹；像毛柿、波羅蜜這些阿美族人常吃的食物，也不知道。」

小孩捏出的杵臼有板有毬充分抓住阿美族陶藝的神髓。

「飼料雞」

幾天相處下來，胡善富比較能接近都市小孩了，知道原來他們也愛山愛水，喜歡小動物，印象才稍微改觀。他略為靦腆地說：「我們把那種來山上玩，太陽一曬就昏倒的人叫做『飼料雞』；原先以為他們也一樣，現在覺得，他們稍微好一些。」

私下問他，究竟他認為這些都市來的山地小孩，有多少山地成份？「百分之六十山地，百分之四十平地」，他很爽快地評了分。

山上、都市果真有別？奇美孩子的生活有何出奇之處？

據胡善富的說法，暑假期間他每天要整地——他家一塊種果樹的地，要幫忙除草、翻土、餵雞，以及找草地放牛。由於山上坡緩草長之處往往很遠，來回費時，不可能回家吃午飯，他帶一把鹽巴、一個鍋子、一盒火柴就上路了。放牛回來，還得採好家人晚餐要吃的野菜。這便是阿美族訓練孩子們野外求生、逐漸自立的過程。

「有時祖母會特別選擇風雨天帶我出門」，胡善富說起他年初才去世的祖母，眼眶微紅。

胡善富說，大自然是他的朋友。（邱瑞金攝）（邱瑞金攝）

大自然的朋友

山堣p孩的常識全展現在對大自然的了解上。看到秀姑巒溪因艾美颱風來臨，高漲的河水中漂流些西瓜，胡善富觀察一下水路，便鐵口直斷：「玉里有人破產了！」

檳榔樹葉下綁著酒瓶為抓蟲用，桑椹的果實——黑色如豆的部分可以生吃，蕃石榴的嫩葉梢可治下痢……，林林總總，全是山堣p孩的專長。

最有趣的還是對牛的了解。

某天，研習營的幾個孩子出去溜躂，在一片草地上看到一頭母牛和小牛。奇美孩子一點也不害怕地圍了過去。

「才剛生出來的，臍帶還沒掉呢！」胡善富看著母牛在舔小牛的背，血跡依稀，確定了小牛的出生時辰。小牛跪在母牛前，兩眼直楞楞地看著來客。

「來來來，練習站起來」，胡善富等幾個奇美孩子走過去，有如母親牽著剛學走路的小嬰兒般，拉起了小牛的雙腿。這令人心動的一幕，看在都市來客的眼中，簡直太神奇了，胡善富頓時成了大家的英雄。

山上英雄的感嘆

然而，英雄耀武揚威的地方畢竟只在山地。整個研習過程，胡善富等奇美孩子也只有在面對大自然，接近大自然時，才能展現自己的能力；一到課室，就躲在角落，遠遠看著這些從台北來的小同胞了。

都市小孩羨慕和他們有同樣血液的山地小孩，具有理解自然的能力——這原是他們也應該擁有的。但是對胡善富他們來說，最羨慕的卻是都市小孩享有的資源。「教育和交通」，胡善富說出他對都市的「最愛」。

「為什麼遊覽車都可以上來了，公車還不能通」，胡善富說起他的家鄉，一到夏天秀姑巒溪的泛舟熱季，一部又一部的遊覽車便開上來；可是平時奇美孩子卻因為沒有公車而需要住校念書。「如果有公車，也許我念花蓮高職的機會會大些」，明年就要國中畢業的他想起了自己的未來。

都市與山上的小孩，雖然流著同樣血液，命運卻是如此不同。兩相羨慕之下，有沒有一個比較平衡的銜接點？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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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富說，大自然是他的朋友。（邱瑞金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