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萬水尋良材
為了尋得良材,林立正經常隻身入山林。以多年在林場的生活及幾年跑船的經驗,不需指南針,他一樣可以依山勢、天象,甚或是一種直覺找到方向。山中一去便是一個月,糧食不足便找野菜、游魚裹腹,夜堳K套件睡袋,以大地為床。在山林,他像在家中一般自得,而年輕時對古琴的狂熱,常是不覓得良材誓不回的。
民國六十九年,他自獨立山入林、溯立霧溪而上(枯木材在泥土中易腐,流於水則較易保存)。傍晚覓得曲流岸邊休息,在溪中捕魚時,看見一紫黑色枯枝,折下一段,空氣中爆出濃郁香氣,並且木質脆密,應是斲琴良材。潛下水中、高興地發覺水下的木幹正足夠制上一把古琴。此後廿多天,他便每日帶著鋸子潛水,要鋸下那段水中的木材。
可以想像他在急流中潛水,除了耗費體力、還得不時換氣;而水中鋸木,木屑會附著在鋸縫中,這都較一般鋸木工作要難上數十倍。良材是可遇不可求,他憑著這股傻勁兒辛苦取得,這塊一般人眼中的朽木,居然在日後成為林立正最滿意的「古澗泉」名琴。
科學辨木法
從六十二年向孫毓芹學斲琴起,林立正一直是全心投入,除了老師的經驗,他更下苦心到師大上顯微技術、木材化學,到台大學硬木切片。
對高中沒畢業的林立正而言,研讀這些課程並不容易,一些公式、化學符號在他眼娷痕蓮O「有看沒有懂」,不過基於狂熱,他總能自其中吸收自己所需要的。雖然這些課程不見得對斲琴有實質幫助,但是對他超越自己,或日後教授學生也有些助益和依據。
以古木材斲琴不須特別處理,但因原料取之有限,因此一般斲琴者多以新木材斲琴;但新木必須去除木液,將雕成雛型的木頭放入石灰水槽浸泡一、兩個月。如此一來,木液雖然去除了,但石灰中的碳酸鈣卻浸入細胞壁中,雖然將之放在流水中三、四月,也無法完全漂去灰氣。為此,林立正投下大量時間,研究用一種專吃木液的細菌侵入木料,蝕去木液,便不會傷害木質。不過還在試驗之中。
放在水中長期漂灰的木頭,上岸後必須陰乾,林立正發覺在台灣即使任木頭自然陰乾也會造成裂紋,應該在密室中以最「溫和」的方式陰乾才對。而這些經驗都是書上沒寫的,只能在不斷的嘗試及學習中獲得。
細細推敲好琴音
製作一把好琴,工藝技巧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聲音,這便和琴腹空間、琴面和琴底搭配合宜有關。林立正剛開始向孫毓芹學藝時,一把琴作好了,請老師試彈,音色不對便拆開修改再請老師試彈,如此折騰,一把琴往往得拆拆改改廿幾回。到現在,也會彈琴的林立正只須改個兩、三次,便可成就一把相當出色的古琴:技巧及音感都臻一定水準,而且對不同木頭在經雕斲後,因結構不同而可能產生的變形也都仔細考量,所以琴不會彈上一兩年便因變形而走音,甚或報廢。
不少出了毛病的古琴,也常會送來請他診治,即使香港最有名的蔡福記製古琴,或大陸質好而工不佳的琴,也常送往林立正這兒「急救」。
一般市面上的古琴大約是新台幣兩萬元左右,林立正的琴最低價卻是五萬元。「不好的琴隨便賣,丟人哪,所以全部燒掉,我的琴若不是有把握是不會開那個價的。」事實上,來買琴的人也沒有嫌貴的。
為古琴立命
製一把琴,林立正平均得花上兩年時間,除了前面說過的步驟,還得打底、上漆、定徽、上弦。打底是以鹿角灰、瓦灰或石膏為材料,而上漆是用生漆,打底上漆的厚薄、材料的成份都會影響琴音,一點也馬虎不得。因此林立正的鹿角灰是自己以石磨磨出,篩得極細,日後琴面才會平滑。而生漆惟恐購得的漆成份不純,林立正都是在七、八月時,親自到埔里一帶向漆農包漆樹林,並隨漆農入林割漆。
漆樹不但刺激性極強,亦極易使人過敏,而且一刀只能取到五CC的生漆,林立正的雙目便是長期在漆樹林中,因過敏而紅腫微凸。
「定徽」是標示音階的記號,古來不論金、玉、螺蚌等寶石皆可利用,但憑各人喜好。林立正只用螺蚌,他的理由是,「金、玉太昂貴,若是古琴傳到不愛護的人手上,一定會動念挖取金、玉所製的徽,那豈不反害了琴。」對琴,林立正可真是用盡心思。
今年五月林立正的脊椎因扛大木頭而折斷一截,目前復健狀況不錯,不過工作量卻不免大量減少。所幸他今年國中畢業的大兒子林海,極有興趣學習,願意以一年時間全心學習,以減輕父親的工作。
林立正常感嘆自己起步太慢,不然可以研製更多好琴。一般人聽過「書癡」、「情癡」,卻很少見識到「琴癡」,林立正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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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斲、上漆、上弦,不論選材或技巧都得講究,方能製成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