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地想到過死,但我又思索:用我的血肉之軀,能換來任何於國於民有利的東西嗎?能動撼穩如泰山的暴政汙俗嗎?能產生扭轉乾坤之力嗎?否!否!否!」
「經過長期的、痛苦的、反覆的矛盾和掙扎,最後我只有萬般無奈地忍辱負重,踏上我最難決定的路。因為要掙脫痛苦、羈絆,獲得自由,實在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中共海軍航空隊飛行員王學成十一月十四日駕機投奔自由,他隨身帶著字字血淚的自白書,道出他投奔自由的心路歷程。
王學成義士來歸,是一年多來,第四起大陸同胞駕機(奪機)投奔自由的行動,距孫天勤義士來歸僅三個月。
右圖:王學成在記者會中說明投奔自由的動機及經過。(楊永山/鄭元慶)
搖擺機翼,表達投誠意願
十一月十四日上午九時廿五分,我國航空管制臺雷達顯示:一架中共飛機,正逼近我方在臺灣海峽的警戒區,並續往東飛。
我方立即指派徐維翰及陳世英兩位空軍軍官,駕機升空攔截。
兩架我方的F—五E戰鬥機在馬祖上空,與中共米格十七型(中共稱殲五型)機相遇,對方立即搖擺機翼——擺幅接近九十度,明顯表達投誠的意願。
由於雙方飛機的通訊頻道不同,無法聯絡通話,只好用手勢溝通。中共飛行員手比向前方,徐維翰會意,隨即在前引導,打算帶他在新竹空軍基地降落。
但因油料用罄,這架米格十七型機等不及到新竹,飛至桃園中正國際機場上空,就迫不及待地降落了。因為第一跑道上正有班機要起飛,遂在施工中的第二跑道著陸。跑道上有許多施工人員及工程車,飛機曾設法閃避,並緊急煞車,十分驚險。由於煞車太猛,兩個後主輪都爆裂了,但其他部分則絲毫無損。
右圖:王學成在記者會中說明投奔自由的動機及經過。圖右是記者書主持人新聞局長宋楚瑜。(楊永山/鄭元慶)
油料用罄,及時著陸
駕機來歸的王學成義士事後回想這段經過:「一陣顫動,殲五機停住身子。我腦中因過度緊張及興奮而呈一片空白。關車後在機中靜坐了好一會。這時儀表上顯示,油料只剩下可供飛行卅秒的五加侖。」
王學成今年廿八歲,河南開封人,是中共「海軍航空兵第六師第十八團飛行第二大隊全天候飛行中隊長」,他與吳榮根義士是「第三航空預校」的同學,屬「正連級」的「中隊長」,階級相當於我國的空軍上尉。
王義士是繼吳榮根、孫天勤之後,在最近一年多來第三位駕機來歸的中共飛行員,如加上卓長仁等六義士的奪機投奔自由,這已是第四起大陸同胞「飛向自由」的行動,而且是唯一人機均安然到達復興基地的事件。
由此可知,大陸同胞厭棄共產政權,時刻苦心籌畫,找尋機會投奔自由。飛行員一有機會就駕機來歸;平民百姓,只有採「奪機」方式,使得大陸上奪機事件頻頻發生。
中共空軍受到嚴密控制,但仍阻斷不了他們為自由而飛的行動
為防範飛行員投奔自由,中共軍方嚴格控制油料,實施「限油飛行」,但這並不能阻斷人心對自由的嚮往。從北邊起飛的吳榮根與孫天勤,假道韓國來到復興基地臺灣;在浙江岱山的王學成,則冒險直飛自由祖國。
王學成的這段航程十分驚險,而且途中飛機副油箱的供油線路又出了問題。他事後說:「這一意外使我緊張得冒出一身冷汗。我檢視主油箱,發現只剩下七百多升,當時離臺灣還有三百多公里。」
「我使自己焦灼的心情冷靜下來,並下定決心,油一用盡就跳傘,游泳也得遊到臺灣!」
「這一決定使我定下心情。原為避開雷達偵測而採貼海飛行,這時又將飛機升到一萬公尺,以節省油料;又將機上的砲彈,丟掉大部分,以減輕重量。」
「看到兩架青天白日標誌的飛機時,我的心情就踏實了。但飛機已經沒油,再不降落,半分鐘後就要摔下去了。」
中共航圖不標示臺灣位置,有關自由基地的種種,自在他們心中
中共防止飛行員投奔自由的方法,除實施「限油飛行」外,航圖上也不標示臺灣位置。過去曾有一位飛行員在航圖上畫上臺灣及韓國的位置被發現,而遭到懲治。而各空軍基地發佈的氣象資料,也僅限於基地與執勤地區。
王學成說:「中共的航圖上雖然沒有臺灣,可是我心中自有航圖。不只是我,每一個中共飛行員的心裡都很清楚臺灣的位置。」
「我想投奔自由已經很久了。那天我們進行單機飛行;前兩天因冷氣團南移,我判斷臺灣會是好天氣,適合飛行及著陸,遂決定把握機會,實現投奔自由的願望。」
王義士對航線及臺灣的氣候只是約略估計,對地形不太瞭解,且油料不足,又得躲避共軍的封鎖線,能平安到達自由祖國,除了他判斷正確及飛行技術高超外,他自己也連道「運氣」。
在預備飛向自由前,他可曾考慮到有這麼多的危險?
就是摔死、淹死,也比不自由強
「投奔自由,必然要冒很大的危險,不成功便成仁。再怎麼說,摔死,淹死,也比不自由強。」王學成說。
據我政府獎勵中共空軍官兵起義來歸辦法,王義士可獲頒獎金三千兩黃金。
他認真、嚴肅地說:「我們所有投奔自由的飛行員,都不是為了獎金,而是真正厭棄共產統治下的生活。」
的確,若非極端厭棄那種沒有自由、沒有尊嚴,鬥爭不斷,為求自保,不能說真話,為了自衛,人與人間充滿疑忌的生活;若非自由真的這麼令他們嚮往,何苦冒九死一生,離鄉背井,拋下親人,隻身起義來歸?這必須經過多久的準備,其間的擔心受怕,行動時的緊張,及又愛自由、又愛家人間的矛盾、掙扎,豈是外人所能瞭解的?又豈是區區獎金就能吸引的?
成功抵臺當晚,王學成義士在行政院新聞局為他舉辦的記者會中,說明他的出身背景及投奔自由的動機。
共產黨究竟要人民怎麼樣?
他的家庭成份很好,祖父過去是「革命幹部」、「勞動模範」;父親是「交通科學研究所」總工程師,曾任副所長,成分屬「紅五類」。
小時候,王義士的父親離開家鄉到北平,後又轉到武漢工作,他跟著祖父母住,祖孫間的感情非常親密。
他十一歲時,祖父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鬥,被鬥時戴的「高帽子」有九十斤重,還用細鋼絲綁起來,最後氣得腦溢血而死。
這件事在王學成心裡,埋下對共產制度懷疑及不滿的種籽。他祖父是老黨員、勞工模範,一生忠於共黨,從未有過他念,卻仍被鬥臭、鬥垮,共產黨到底要人民怎麼樣呢?
「『十年浩劫』以後,我就對共產黨感到失望。不只是我,現在大陸的青年都普遍有『三信危機』,對共產主義的假、大、空失去信心。」
王學成又說:「我的感覺是,大陸上好人不長命。」
中共實施四化政策以後,人民可以知道一點外界的消息。大陸的貧窮落後與自由世界的進步繁榮,成為強烈對比,帶給大陸青年很大的心理撞擊。
他們是在共黨統治下出生、受教育的,容或對現實有所不滿,仍懷抱著一股愛國的熱忱。他們極盼國家進步,急起直追,趕上自由世界;對中共當局喊出的許多口號,也曾抱以期望,……但共產主義本身是違反人性的,會限制社會的發展,因此口號仍只是口號,大陸落後的情形從未改善。在看清楚這一點後,他們徹底地絕望了。
不斷鬥爭、整肅,人民沒有希望
「共產黨的哲學,就是鬥爭哲學,鬥來鬥去,根本沒有心思求發展、求進步,社會情況始終無法改善。」
「經常要搞整黨,無非是『人人過刀,家家過火』,每個人都要輪一遍,整來整去,大家都沒有希望。」
王義士表示,他嚮往自由已經很久了。對自由中國的認識,是因在機場值班,配有收音機,偶爾能收聽到我方的廣播,及從同事間私下得來的消息,對臺灣人民自由、幸福的生活,非常憧憬。
王義士來歸後,中共新華社立即發佈消息:「一架米格十七戰鬥機在臺海上空被攔截失蹤。」甚至還說,王學成的飛機尾翼上有「洞」,暗示曾被開火襲擊。
因此當晚記者會上,一位香港記者問王學成,他的飛機尾巴是不是有個小洞?王學成聽了很驚訝:「有個小洞?沒有啊!」等會過意來才猛搖頭說:「那有這回事?投奔自由是我老早就開始準備的,攔截之說絕對不正確。」
投奔自由乃多年的心願
王義士還在會中透露,他因為心向自由,早在三、四年前就動筆,以自己的親身體驗,秘密寫了二萬字的「自白書」。這次他投奔自由,未及將所有自白書帶出,大部分遠藏在宿舍的衣櫃堙F帶來的部分,將整理後發表。
廿三日上午,王義士發表了一份投奔自由的聲明,及自白書的序言。在聲明中,他寫出了對故土、親人、朋友的眷戀:「我不忍拋開可愛的大陸、可愛的人們,和師長、戰友、親人。我的家還算美滿,我也有父母、兄妹和報答不完養育之恩的年邁祖母。」
「我在萬般無奈的窘境中,在思想上經過多少次反覆的、痛不欲生的苦惱鬥爭,真可謂心膽欲碎肝腸斷。然而,這個無情的世道,逼得我不得不下這樣一個決心。」
為了追求自由,寧受生離死別之苦
生離死別,人間至悲。生活在共黨統治的社會,為了自由,就得忍受這種椎心苦楚,還要擔心親人的安危。王義士在聲明中沉痛地對中共呼籲:「請你們高抬貴手,不要因我對你們的『叛逆』再生冤獄,人們已受不起強暴淫威的折騰。要追究,就追究你們自己吧!追究這個污濁塵世,敗壞了的、變樣了的罪孽深重的社會吧!」
自白書的序言,除道出他投奔自由的心路歷程外,也充分顯露出大陸青年對中共政權的不滿、失望,及對其造成國亂民窮、滿目瘡痍現況的痛心。以下是其中部分內容: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已流於口頭的形式,這麼多年的實踐,搞得民不聊生,滿目瘡痍,積重難返,原因何在?」
揚湯豈能止沸?隻手豈能遮天?
「儘管權貴們都做些承諾,搞些表面行動,剜肉補瘡、揚湯止沸的徒勞之舉,將整個民族還是居於貧窮落後之列,這就不難讓人看出破綻,喪失信心。」
「現在人物、語言、電影與戲曲都沒有個性,都受繩子測、框子量,出格即遭厄運,那有半點民主、自由可言?!」
「選舉的場面就更令人嗤之以鼻了,意見如此一致,是任何國家所罕見的。這也是民主的象徵嗎?不!這是對民主的污辱。」
「說假話已成為共產黨的傳統習俗。林彪一生中只說過一句真話:『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就是共產政權的鮮明寫照。」
………………………………
這就是大陸同胞心中沉痛的吶喊。誠如新聞局長宋楚瑜在歡迎王義士的記者會中指出的:「卅多年來,大陸上的情勢,一直像個冒煙的活火山。中共的空軍、留學生和幹部,紛紛投奔自由,就像火山爆發前的熔漿外洩;中共不斷發起整肅運動,就是企圖以雙手壓住火山爆發。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就和中共已無法挽回失去的民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