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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的臉
文‧范毅舜 圖‧范毅舜
1993 7月
前言
一九九一年完成大陸「老家人」(MY PEOPLE)攝影專題後,我開始拍攝台灣的外籍神父。因為自小是天主教徒,對這些外籍傳教士們向來好奇——是什麼一股動力能使他們離鄉背井,到陌生的國度去傳播神的訊息?有的傳教神父們自年輕發願離開故國後就長駐、長眠於中國,不曾再回鄉。而我所接觸的這些傳教士,在台灣這塊土地上、也大多居住了卅年以上。也許有人對神父們仍有許多高不可攀、甚至過於浪漫的既定想法,對我而言:他們是他們自己——一個有血有肉、如同你我的「一般人」。還有什麼能比一張用時間、空間和自身性格雕琢而成的臉孔,更能真實地表達自己?
P.42
溫安東神父-德國
溫安東神父卅多年前到台灣後,就一直在嘉義的阿里山鄉服務。那時環山公路不似現在四通八達,山區也沒有水電,神父常在夜裡拿著手電筒翻山越嶺,一站一站地到各山村傳教。
社會在變、人的價值觀也變了,今天在山地傳教不如從前順利;神父的「轄區」之一——「新美」教室,前不久又因火災化為烏有,神父不時深鎖眉頭,為籌錢蓋新教堂而傷神。然而寡言的他很少抱怨,只是以法語「CEST LA VIE(這就是生活)」一句話,為他的工作下註腳。
P.44
施予仁神父-美國
老施神父來自美國的蒙它拿州,來中國傳教一直是他童年時最大的夢想。
小時候他總對他父親所說「只要在地上挖個洞就能一路滑到中國」的說法信以為真。
長大後,他沒用鑽的,卻經由天空、海洋繞過大半個地球來到中國的上海、北平,戰後又來到台灣,台北新店的耕莘醫院當年就是由他一手策劃建立。
「謙和的人是有福的。他們要承受上帝所應許的產業」,老神父的長上曾這樣形容他:「十足的大好人,卻未成就過一件事。」聽到這些評語,他一點也不以為忤地大笑說:對於前句長上的評語,他並不很確定;但後者卻是一點也不過份,十分中肯!
P.45
康守範修士-德國
來自德國的老修士,在中國服務近半世紀後,去年「蒙主榮召」,以九十高壽回歸天鄉去了。
在此之前,練了一身自創的功夫,數十年如一日,自比為「鐵人」的老修士,總相信自己能活到百歲。
然而,上帝常不按人的計畫表行事,去年春末,老修士故去的那夜,時間正好停留十一點五十七分,他心目中仁慈的上帝不願再多留他一天。
P.46
傅義修士-瑞士
很多人說傅修士笑起來,活像美國好萊塢的大明星,可惜他很少露齒微笑。
因為他有凡事要求完美的藝術家脾氣,只要事情做得不合他的標準,就可能幾天悶悶不樂,不說一句話。
他的藝術家脾氣可不是亂發的,事實上他是個藝術造詣頗深的建築師。
從花蓮到台東的海岸線上,常能看到他設計的美麗教堂。
他不但設計,還同時是工人和監工,正是所謂的「校長兼撞鐘」。
P.47
歐思定修士-瑞士
歐思定修士在台灣東部已待了卅多年,由於出生、成長於瑞士的山區,他愛極了爬山。
台灣的山岳大多有他的足跡,除此之外,他還擁有台灣官方認可核發的高山嚮導證。
若問他在台灣多年來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他自我解嘲地說:卅多年前那個濃眉密髮的年輕小伙子,今天已是禿頂,再也不復當年的英俊瀟灑。
P.48
吳若石神父-瑞士
吳若石神父,在台灣可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沒人不曉。
在台東長濱鄉服務的他,正是當年在台灣掀起「腳底按摩」旋風的創始人。
據說他所寫的腳底按摩一書,光是正版就銷了百萬冊,盜版的就甭說了。
這個一拔下眼鏡就酷似卡通人物「米老鼠」的鄉下神父,沒啥生意頭腦。
當時未與出版社簽約,只要了二千本書,一毛稿費都沒收,把可觀的版稅拱手讓人。
儘管目前全台到處林立著腳底按摩的招牌,「正牌」仍然不寂寞。不遠千里下鄉尋訪「神醫」的人,仍絡繹於途。
P.49
史泰南神父-瑞士
史泰南神父在台東宜灣服務,今年已七十七高齡。雖然如此,老神父仍喜歡整天拿起鋤頭在田裡幹活。
據說他有一位非常崇拜他的老妹妹,所有造訪過瑞士他老妹家的人,總會為她家中一面全由老哥哥照片貼成的牆驚嘆不已。
他的長上曾笑著對我說,如果要去拜訪他,千萬先電話告之,「不然你很可能看到一個在烈陽下,揮汗如雨,只著寸縷工作的老頭兒。」
P.50
晁金名修士-匈牙利
晁修士是匈牙利人,現今在嘉義縣的布袋鎮服務。對於他那遙遠的布達佩斯家鄉,修士一如當年自大陸來台的老兵一般,也得要等到匈牙利改革、開放後才得以返鄉,因為戰後他所持的,一直是在冷戰期不得與共產國家往來的中華民國護照。
老修士喜歡助人,從前他總把外援的舊衣物發送給此地的人,而今他卻接收此地的舊衣物寄到需要的國家去。九○年的今天,唯一讓老修士力不從心的是:「人家要新的,不要舊的」
P.51
李懷仁神父-瑞士
李神父在台東縣的太麻里服務,個性乾脆,不囉嗦,他是位能用一個字表達就絕不用兩個字的人。
如果這世上有「半個字」這玩意,他一定能用得更帶勁。那日午後為他拍照,東部的太陽灸熱逼人,加上蚊蟲的侵擾,他仍耐心地坐在椅上接受對他如審問般的「獵影」。
臨走前問他:「你會在祈禱中記得我嗎?」
他微笑,回答仍是那般的簡潔有力:「我們記得今天下午的經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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