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以降的十年間,可說是台灣同志運動最關鍵的十年。對照八○年代,整個台灣社會僅能見到祁家威踽踽衝撞異性戀威權體制,九○年代後,同志運動就像其他社會運動一般,依附在台灣風起雲湧的民主浪潮裡,一點一滴,腳步雜沓,逐漸走出屬於全台灣的同志人權成果。
正如其他社會運動,要在眾聲喧嘩的龐雜歷程裡,爬梳出一條清晰脈絡,又不曾遺落,實非易事。然而,《揚起彩虹旗》的主編莊慧秋,緊抓住同志運動的特色:個人情感與集體經驗的巨大重疊,邀請了三十多位這十年間具代表性的各界人士,將眾說紛紜匯聚成立體多元的述說角度,避開了歷史書寫的困難度,也提供社會運動史書寫一個不失嚴謹的創意。
《揚起彩虹旗》將歷史的敘述分成〈團體的運動經驗〉、〈網路與出版:傳播媒體的運動經驗〉,與〈創造同志的空間〉等三大部分。每一位作者就其親身參與的經驗進行書寫,更能看出同志運動者在參與運動時面臨的「出櫃(公開同性戀傾向)壓力」、「認同成長」、「路線之爭」等各項同時衝擊著個人與群體的議題。
「魚玄阿璣」是台灣第一個(女)同志團體「我們之間」的重要參與人。從懵懂的學生時代加入團體運作,不但在其中展開一場自我性向認同之旅,團體內部整合的困難、一九九二年「台視新聞世界報導」偷拍T-bar事件、創辦刊物「女朋友」等,讓她短短幾年成為媒體上最重要的「發聲鬥士」之一。但就像許多運動團體內不免存在的路線紛爭與個人理念問題,九八年她與女友分手,獻身多年的同志運動也劃下休止符,轉身靈修的追求。筆名改為「魚玄」,是一種捨去,也是一種紀念。
一夜可以白首,十年運動也能催人老。不管魚玄的選擇如何,十年同志運動史,該書上一筆。
同志書寫作家林賢修則細數一九九三年他在當兵時「出櫃」的血淚經驗。除了軍中袍澤的歧視,他的父親也時常被迫出入軍隊,與他一同承受另一種「出櫃」的痛苦。最後林賢修無法再承受巨大的心靈煎熬,以同性戀身分退役。
曾任電視編劇、記者多年的林賢修,後來開始在中國時報展開「看見同性戀」專欄。個人經驗成了群體成長的養分。然而為了國防部取消同志免役的政策,林賢修不願意再回到軍隊那個「同志魔域」,長期旅居美國進行同志書籍翻譯,他的同志運動參與成了「身不由己的美國經驗」。
但也有振奮的一面。
參與同志與婦女運動多年的文化人張娟芬,以最本土的觀察,先後書寫《姊妹「戲」牆》與《愛的自由式》兩本女同志書籍,評價與銷售量都讓出版社吃驚,中南部書店甚至補書不及。
「原來同性戀到處都是!」出版業者如此恍然。
激情、歡笑、淚水、粗暴相互對待,巨細靡遺地在《揚起彩虹旗》的個人同志運動史中浮現。然而這樣的編著方式仍不免力有未逮,許多仍具爭議的事件,因單人書寫或缺乏新聞報導式的平衡效果,產生「一面倒」的情形。
例如同志電影導演陳俊志一九九八年為其錄影帶作品《不只是喜宴》參加多項國際影展,之後申請新聞局影展補助遭到拒絕一事,集結作家小野等藝文界人士抗議,成為媒體口中的「政府歧視同性戀」。然而國內拍攝紀錄片的人士都知道,新聞局無法補助《不只是喜宴》,並非影片內容觸及同性戀情節,而是拍攝方式為「錄影帶」,與補助規定中的「電影影片」不符。然而《揚起彩虹旗》裡,針對該事件,卻只有陳俊志「被歧視」的一方說法。
同志運動裡本來就有許多不同的看法與策略,如身為社會雙重弱勢的女同志,直至今日仍將「出櫃」視為禁忌,強迫別人出櫃更是道德上的嚴重侵犯。然而少數男同志則主張激進手段,只求達到目的。如《揚起彩虹旗》新書發表會上,陳俊志將作家白先勇與舞蹈家林懷民強迫出櫃,並責怪他們未曾為台灣同志運動盡心盡力,引起國內各大媒體報導。
這樣的同志運動經驗對眾多參與者來說,是議題的曝光策略?抑或是內部團結力量的反挫?仍待檢驗。
所謂的「運動」,或許就是整個社會的學習過程,學習「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就如最早引用孫中山先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一語,稱呼同性戀者為「同志」的香港導演林奕華說過的:「同志運動的參與是整個社會群體的,只有全體的同時『出櫃』,才是和平、公平的出櫃。」
運動「老骨頭」紛紛擾擾,有話直說。今年女同志團體「拉拉資推」為前進「同志世界運動會」所辦的義演晚會,卻讓所有台灣同志驚艷!
姑不論台灣的同志人權進行到了何處,義演晚會中的每一個年輕學子以性向為題,輕鬆開同志與異性戀者玩笑的方式,讓與會者深覺,運動的花與果,其實是結在每一位已經學會「自在」的年輕同志生命裡。
同志運動史是最貼近生命與血淚的歷史,《揚起彩虹旗》是近年最好的台灣同志歷史著作,也是一本好讀的故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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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揚起彩虹旗──我的同志運動經驗1990?001》
編者:莊慧秋
出版者:心靈工坊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二○○二年九月初版
定價:三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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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在西門町舉辦的《台北同玩節》已是第三屆,高舉標語和彩虹旗,台灣的同志們向社會勇敢宣示他們的存在,並盼望被平等對待。(林格立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