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名字有個「鵬」字,徐海鵬面對生命中的重大試煉時,卻總以雙腳慢慢完成冗長、像鋸子磨人般的旅途。一九八五年,身為「環球四壯士」之一,他背著三十公斤裝備,幾乎悶著頭走上兩年,繞了地球一圈。再往前,就讀高中和大學時期,這位皮膚黝黑、眼神晶亮的小個子,以貼近地面的姿態,完成了台灣百岳的攀登。
又像此刻,「鄭和八下西洋」大冒險籌備工作進入最後階段,低調的徐海鵬搭公車來往於贊助商和媒體之間。不到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走在台北街頭絲毫不引人注意,一開口卻聲如洪鐘,「我是替大家圓夢的人,」他說,豪氣十足。
這個替人圓夢的人,今年四十出頭、未婚,探險事業讓他得享大名,也帶給他日復一日的漂泊。
環球壯士
圓夢,靠的是多年登山累積的卓絕意志力和腳力。一九八五年,剛完成學業和兵役的徐海鵬參加了當時自立晚報主辦的「環球徒步探險」,繞了地球一圈回來後,他開始上班族穩定的工作生涯,不過,「覺得睡在野地裡比床上舒服」的他,似乎注定要走回山裡去,走回無人的大荒裡,回到巨浪滔天的海上。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徐海鵬大膽提出台灣探險界最大的計畫,宣布在十年內,組隊完成「成吉思汗」和「鄭和」兩項遠征計畫。
「張騫、玄奘、法顯、成吉思汗、鄭和......,中國人在陸地、海洋的征服上,歷史傲人,」他說。
今日,隨著人類活動範圍的拓展,除了外太空和內太空外,地球幾乎所有的角落都已烙上人類足跡,加之旅行風潮的盛行,探索未知的地域幾已不可能。而少數具有高度挑戰性的地域,如南北極和珠穆朗馬峰的征服,則往往帶著競爭的意味,甚而成為各國角力的場域。因此,矢言重尋「華人榮光」的徐海鵬以歷史為師,嘗試重現成吉思汗西征和鄭和下西洋的偉蹟,但公佈了跨世紀的兩項計畫後,他自己卻由前線退到幕後,以其經驗,擔起運籌帷幄的大任,幫助其他探險愛好者實現夢想。
由將而帥
經由長達兩年的「尋找成吉思汗」活動經驗,徐海鵬指出,現代的大型探險作業是結合了學術、文化、媒體、企業、行銷和戶外行動,形成一個多層面的複雜活動。「在帝國時代,只要有皇帝支持就成行。現在除了募款籌資,來自學術單位的技術襄助也非常重要,特別是像鄭和下西洋這種大型的海上活動。」
九九年辭去工作至今,徐海鵬在朋友的支持下,十六次走訪大陸,獲得中國社會科學院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南京市旅遊局、太倉市旅遊局等學術及企業單位的允諾支持,航行期間大陸的社科院專家將登船,同步進行「海上絲綢之路」學術考察。
整個「鄭和八下西洋探險隊」計畫,預計耗資一.五億新台幣。除非遭遇重大意外,整個航程完全使用風力,明年起航後,預計需要三年時間才能完成三萬四千哩的航程,屆時將是西元二○○九年,距離開始籌備已整整十年。
二○○五年七月十一日,鄭和下西洋六百周年紀念日當天,探險隊將由大陸江蘇省太倉市啟航,沿著當年鄭和下西洋的路線,途經二十餘國、共五十幾個港口,最後抵達東非肯亞的亞麻地。
重尋榮光
在西方主導的現代探險活動當中,「三寶太監」鄭和近年來也引起西方高度興趣,美國紐約時報更指出,鄭和出洋比哥倫布早了足足六十年,若非當時的中國對於相對落後的歐洲沒有興趣,明朝的大旗很可能一路揮向歐洲,甚至比哥倫布更早發現美洲新大陸。
「在鄭和制霸海上的歲月,中國基本上還是抱持著所謂的王道思想,因此並未對航行沿線進行掠劫與殖民,」徐海鵬特別指出。
而在多方協助下,徐海鵬領導的「山河探險協會」在中國大陸的江蘇、浙江和福建等地找到具備古代造船技術的船廠,一艘長二十五公尺、寬六公尺,吃水兩公尺深,俗稱「戎克船」(中國帆船)的三桅船(為適應大洋,將原本的平底改為尖底),將於二○○五年農曆年前出廠。
去年年底到今年初,探險協會分別於台北、北京召開記者會,公開招募隊員,引起海內外華人高度重視。而在隊員的招募上,追隨偉大探險家腳步的徐海鵬強調,「再宏偉的探險都是築基在每個參與者點點滴滴、分分秒秒的不懈投入上,仰賴精密的團隊作業和分工合作。」無論是徒步環球、成吉思汗西征或是鄭和下西洋行動,「團隊精神」是他挑選隊員的最高準則。
「其實這也是探險的教育意義所在,」他解釋,兩次大行動都使用社會大量資源,所有的參與者都必須檢視、思考活動背後的社會意義。
半生的探險經歷,徐海鵬自己口中說來一派平坦,有奇無險,在個人主義盛行的今日,這位行動家的信念永遠是任務優先於自我。
「如果探險能為社會培養一些人才,除了意志力、判斷力的錘鍊外,他們也同時必須是願意為團隊適度犧牲的幹才。他們不該自視為英雄。他們是代表眾生向未知叩關的行者。」
莊子〈逍遙遊〉裡,北海的鯤化身巨大鵬鳥,展翅若雲遮蔽天空,而當六月風起,鵬鳥雙翼拍打海水,激起水花三千里,伴隨大鵬往南海而去。
莊子成就了一個想像世界,穿梭時空、俯瞰大地的鵬鳥千迴於中國人的夢裡,想必也刻印在徐海鵬的腦海。
回首來時路,站在實現夢想關頭的徐海鵬卻淺淺一笑,「說不定這一路都是早就注定好的。」
大夢將覺的時刻,這隻鵬心底描構經緯,精確的大腦彷彿配了指南針,在勇者的海圖上,琢磨了一遍又一遍,只待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