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圓圓」海和尚
在劉烘昌眼裡,每一種螃蟹性情不同,行為互異,長相也各具特色。幽靈蟹行動如風;雄性招潮蟹兩螯一大一小,比例極端懸殊;海和尚行進舉止卻不太像螃蟹,不四處橫行,卻直來直往。「不是所有的螃蟹都橫著走路」,長期觀察螃蟹的劉烘昌說,也不是所有的螃蟹都長得一副「兩頭尖尖,這麼大個口」的模樣。
劉烘昌推測,在潮汐區的螃蟹中,海和尚可能是較早由海洋性演化成陸棲性動物的一種。因為最早上陸,鰓的構造具有像肺一樣的功能,以輔助在陸地上呼吸,體形維持著圓球形,以供鰓室擴充,與其他螃蟹扁平的身材極不相同。
四到六月時,沙地上會出現一個個像小煙囪的泥球,「由此就可以知道海和尚的幼蟲上岸了」,劉烘昌解釋,生活在河川的溪蟹,因為卵較大,整個幼蟲發育過程可在卵中完成。潮汐區裡的螃蟹,幼蟲必需回到海洋生活,經過多次脫殼後,再一隻隻回到海岸,鑿洞定居,它們挖出的泥,就堆置在洞穴外,像個小煙囪,小螃蟹經過一年就可以長為成蟹。
「但是螃蟹的年齡比女人的歲數還要神秘」,劉烘昌說,螃蟹幾個月就脫一次殼,而且是徹底地全身換新,「重新做人」,連身上的器官,如胃、腸的內壁都會更新,因此很難由螃蟹身上看出他們的年齡與歷經的風霜。「對螃蟹,我們不知道的生態行為還很多。」
蟹溺己溺
但劉烘昌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瞭解台灣的螃蟹?根據地方政府的規劃,未來將有容納三百萬遊客的遊憩設施,和新竹飛機場等「壯觀」的結構物,矗立在平坦無垠的香山海灘上。由於市府估計未來新竹縣、市合併後,人口將會成長到一百萬人,在開發藍圖上,住宅區、污水處理廠、垃圾場也已一一搶佔海岸。
如果此處填海造陸,對螃蟹有何影響?「沒有了沙灘,海水上不來,缺乏養分、食物和水,漲潮時仍須回到潮線上濡濕鰓穴的螃蟹,哪還活得下去?」充滿「蟹溺己溺」心情的劉烘昌說。他更擔心此地開發後,會變成新竹目前唯一的南寮海水浴場——「垃圾遍佈,海水黃濁,空氣中滿布濃煙!」
新竹是台灣海峽最窄處,地形上的原因,使之成為台灣風速最快之處。冬天,海岸常吹砂瀑,縣政府曾在香山海岸背後山坡上蓋住宅區,結果因為風太大而蓋不成,冬天東北季風一吹,更令人受不了。曾仔細研究工業區環境影響評估的劉烘昌,不解地說:「此地蓋住宅區不曉得會有誰願意來住?」他認為,海岸開發利基不多,可是卻很適合做生態教室。
一沙一世界
專一研究螃蟹生態、皮膚被陽光烤得紅褐的劉烘昌說,人們也許覺得這樣的地方,若保持自然面貌,既無生產力,又不能幫地方政府賺錢;「可是小朋友卻覺得螃蟹可愛極了」,新竹許多小學常在此進行生態教學,劉烘昌是最佳的生態老師,「帶小朋友來此看螃蟹,要回去了,連叫都叫不動,好久都無法將他們集合起來。」
但螃蟹卻不只是好玩而已,在潮間帶,由於鹽份高,適合生存的生物種類不多;但由上游沖刷而下的有機質源源不絕,食物豐富,生存其間的生物往往數量龐大。尤其成千上萬的小螃蟹,迴游到大海上,大部分都成為其他海洋生物的食物來源。
潮間帶的螃蟹,是食物鏈中重要的初級消費者,在生態系裡扮演著重要角色。他們將污染物質分解、轉化為無機物,再隨著潮水回到大海供藻類食用,進而餵養魚類,人們遂能享用豐富的漁業資源。
雖然在香山海埔地開發的公聽會上,劉烘昌仍努力為螃蟹請命,提出螃蟹對人類的意義,但他卻已不奢望大人們還會留下一塊天然海岸,讓下一代自己決定怎麼使用。
海角一樂園
「以後我就到沒有人的荒島上做研究好了」,他說,有很多陸蟹都分佈在海島上。例如澳洲聖誕島上有一種陸蟹,多到上億隻,每年大遷移,壯觀至極,「如果可以在荒島上做研究,螃蟹的天敵就我一個人。」
果真如此,劉烘昌也是最瞭解螃蟹,卻最沒有殺傷力的「天敵」了。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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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香山海岸今年底將填土造陸一千公頃,若潮間帶消失,圖中海和尚成群結隊的景象,也將盛況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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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緻看來單調的沙地,其實充滿生機,研究螃蟹的劉烘昌,常在此一待幾個小時。(鄭元慶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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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來直往,「兩頭不尖」的海和尚,不畏生人,常成群由洞中湧出,如「螃蟹雄兵」一般。圖中的螃蟹幼蟲,還需蛻殼一次,才會出落成小螃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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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烘昌在新竹香山海岸調查,記錄到卅幾種螃蟹,退潮後的沙地,布滿螃蟹鑿洞後遺留的泥球。圖左上至下為白扇招潮蟹、兵蟹、臺灣厚蟹,,右圖為幽靈蟹,螯上有一磨擦頭部即會出聲的發聲器,與背上有一笑臉的網紋招潮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