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英勇
可以推想,穿梭於高山深谷,經常需要面對險惡天候及環境的布農獵人,除需具備敏銳的觀察、判斷力外,勇氣的培養必然不可或缺。
林淵源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常會在晚上八、九點,吩咐他去某某人的墓地放一包東西,第二天早晨老爸去檢查,如果沒有做到,就要受處罰,不能吃早飯,「因為要培養小孩子的勇氣。」
在日據早期的學術探險風潮中,也曾經發生一段「大分社」(舊名打訓社)頭目因為佩服日本人森丑之助的膽識,竟與敵人結為好友的戲劇化故事。
據楊南郡譯註的森丑之助「南中央山脈探險」的談話紀錄顯示,一九○六年他因調查拉庫拉庫溪植物,抵達大崙坑社時,遇到了提著一顆人頭又要來索他頭顱的大分社頭目之弟阿里曼•西肯。
大分社是拉庫拉庫溪流域最強悍的部族,阿里曼因兄長及族人被日警誤認、監禁致死而痛恨日人,才下山割下一顆頭顱,正要出草再取一個「大人」(有地位的人)的頭顱之際,聽說附近大崙坑社有日本官員在場,阿里曼就要求大崙坑頭目沙里朗交出森丑之助的頭顱,由於沙里朗已與森氏成為朋友,因此堅決不交人。阿里曼雖不願正式與大崙坑社為敵,離去前卻揚言必定在半路劫殺森氏。
後來森之助研判北退南下都一樣危險,決定繼續向南經過大分社領地以完成調查,經過五天晝伏夜出,終於逃離大分社人追殺。當森氏平安下到玉里時,當地警察還以為見到鬼魂呢!此事阿里曼雖然扼腕,但也不得不佩服森氏的膽識。
隨後這位「布農之友」森丑之助的英勇事蹟傳遍各社,「日後阿里曼得知森氏為人,慶幸自己當年沒有殺到森氏而釀成遺憾。二年後,當森丑之助再度經過大分地界,阿里曼還親自幫森氏揹行李,一路護送以示親善。」研究日據時代探險歷史的學者楊南郡在〈學術探險家森丑之助〉一文中指出。
可惜這段異族情誼,終究因統治者與被殖民者的不同階級而無法持久。
一九一五年,阿里曼和他的頭目哥哥拉荷阿雷因反抗日本政府而爆發「大分事件」(見「穿越歷史,仰望玉山」),在日警步步進逼下,英勇的兩兄弟帶領部眾翻山越嶺、輾轉向西南方荖濃溪上游遁走,最後抵達天險環抱的「玉穗社」建立基地,繼續與日警纏鬥十餘年,不少部落受其感召,紛紛前往投效。
「蕃人大致上都有強烈的血族意識,其中布農族最強烈,」二位最深入台灣高山的日本博物學家鹿野忠雄、人類學者森丑之助都曾指出,同為高山部族,泰雅族群雄割據,曾有同族人相互鬥爭的歷史,但布農族卻非常團結,同心協力一致對外。這番見解證之史實,布農族成為「最後未歸順蕃」,其來有自。
分享自然,心存敬畏
英雄的故事固然鼓舞人心,但更值得思索的是,這個充滿戰鬥意志的強悍族群,何以在面對山林自然和同樣生活其中的其他生物時,卻充滿了虔敬和溫柔?
每個第一次上山打獵的布農人都會被殷殷告誡:要對山表示敬畏,小便時一定要蹲下來;在溪澗喝水時要俯身貼著水面以表示謙卑;猛然跳進溪水玩耍打鬧更是大不敬。春天禁止打獵,因為這是動物繁殖的季節,獵熊也只能在冬天進行......。
且聽「打耳祭」的祈禱歌:「請動物到我家裡來」、「請動物到我槍裡來」、「所有的動物都到我這裡來。」從打耳祭、打獵禁忌以及許多神話故事的背後都可以發現,布農人狩獵精神呈現的是對自然的感謝,以及山林資源的共享,而不是只以人類的利益出發,憑強勢的地位恣意取用。
或許布農勇士的山林精神,在他們生活場域消失的今天難以彰顯,但運用在當代,當人們進入高山森林進行「不破壞環境、向自然學習」的生態旅遊時,應是一面可貴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