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穆宗長慶年間,書生裴航科考落第,為解心中煩悶,雲遊鄂渚,並拜訪舊識崔相國;沒想到相國贈他一大筆錢,裴航於是決定把錢帶回京城。他大方地雇了大船,駛往襄漢。
同船有一位樊夫人,國色天香,裴航很想一睹秀色,就作了一首詩,託婢女裊煙傳達愛慕之意:
向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
倘若玉京朝會去,願隨鸞鶴入青冥。
數日後,夫人遣裊煙請裴航會面,她說:「我的丈夫在漢南,即將棄官修道於深山岩谷間,所以召我前去話別。我正為此事煩惱,沒有什麼閒情逸致,雖然有幸與郎君同舟共渡,總希望你不要再開我玩笑了。」夫人也託裊煙答詩一首:
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雲英;
藍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京。
裴航閱後,既慚愧又佩服,可是不全瞭解詩中的意思。
船抵襄漢,夫人命婢女收拾行李,不辭而去。慢了一步的裴航隨後追尋,竟無芳蹤。
後來裴航路經藍橋驛,口渴,見附近有茅屋三四間,一老嫗正在織麻。裴航向前作揖求飲,老嫗喊道:「雲英,提一壺茶水來給郎君喝呀!」
這時裴航想起夫人詩中也有「雲英」的字眼,正感訝異,葦帳之下已伸出一雙捧著瓷碗的玉手;裴航接過飲下,茶水甘美得不啻玉液。還碗時,他驀地揭起葦帳,只見一女子光彩照人,令人愛慕不已。
裴航於是對老嫗央求道:「我旅途勞累,馬也疲憊了,可否讓我在此稍作休息?」
老嫗回答:「請郎君自便。」
隔了好一陣子,裴航終於說出自己的心意:「剛才見小娘子豔麗驚人,姿容耀世,所以踟躕不忍離去。我希望能納厚禮為聘,娶她為妻。」
老嫗答道:「我年老多病,身旁也只有這個孫女作伴。昨天,神仙給我一小匙靈藥,需要玉杵臼來搗,百天後,才可吞服;你若有誠意娶小孫女,只需送玉杵臼即可,其餘金帛,對我毫無用處。」
裴航聽後,大為興奮,急忙拜謝說:「希望以百日為期限,我一定找來,請不要將她許配別人。」
拜別老嫗,裴航立即趕到京城,啥事都不辦,只遍求玉杵臼。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玉杵臼毫無著落。裴航心裡發慌,有時與老友擦身而過,也視而不見,大家都以為他瘋了。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遇見了一位賣玉老翁。
賣玉的老翁說:「最近虢州卞老來信,說有玉杵臼出售呢!看你如此焦急,當然得替你介紹介紹囉!」
裴航隨即往見卞老,卞老索他二百緡高價。裴航傾盡積蓄,又賣了馬匹童僕,才湊足了錢成交,接著當然是三步作一步地直奔藍橋。
老嫗見他回來,哈哈大笑:「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守信的人。」隨即答應了婚事。
小娘子也微笑說:「請於搗藥百日後,再議婚姻。」
老嫗把襟帶間的藥取出,交裴航搗磨,至夜晚,則收回內室,但裴航仍聽得見搗藥之聲;他好奇地隔著門縫,竟窺見玉兔持杵搗藥,而雪光輝室,可鑑毫芒。
百日到了,老嫗服下仙藥後說:「你在這裏等一下,等我們祖孫入山告諸親戚,也好為你的婚事準備一番!」
不久,竟有車馬僕役來迎接裴航。下得車來,眼前出現一座華屋,高聳入雲,朱扉晃日,內設幄帳帷屏,珠玉珍玩,盡屬世間極品。仙童侍女引新郎入內就禮,裴航拜過老嫗,不勝感泣。老嫗則說:「裴郎本是清冷裴真人的子孫,命中註定要超脫塵世,不必感到意外。」
等到引見諸位姻戚,才發現他們皆是神仙。其中一位女仙鬟髻霓衣,是新娘的姐姐,裴航拜後,女仙說:「裴郎不認識我嗎?」
裴航一頭霧水,連賠不是:「因為以前尚未結為親戚,所以疏於拜候……。」
女仙又說:「記不記得我們曾經同船共渡?」
裴航聽後大悟,慚愧不已,這時左右告訴他:「這是小娘子之姐雲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她道行高深,所以也是玉皇的女吏呢!」
老嫗隨後將裴航夫妻引入玉峰洞中,住的是瓊樓珠室,吃的是絳雪瓊英的仙丹,於是體漸清虛,最後超脫為上仙。
到了唐文宗太和年間,裴航的舊友盧顥有一天忽然在藍橋驛西邊,碰上裴航。兩人敘話終日,裴航遂將得道之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還送他藍田美玉十斤,紫府雲丹一粒,又寫了信函請他轉交至親好友。
盧顥最後叩首道:「吾兄如今已經得道,能不能教我呢?」
裴航說:「老子說虛其心、實其腹。現在的人心靈多半複雜,所以無法得道。」盧顥聽後懵然不解。
裴航接著又說:「心多妄想,腹漏精溢,所以中氣不足。但凡人也有不死之術、煉丹之方,我現在不便教你,改天再談吧。」
說完,他就失去了蹤影。
裴航苦求玉杵臼至誠感人,終於如願以償,娶到了美麗女仙,自己也得道成仙。故事出自列仙全傳,但這類情節也流行於其他傳奇小說、神仙傳。結構雖屬常見,但情節不乏變化,並反映了中國古代仙道思想,甚至煉丹之術的觀念;既富想像力,也頗有可讀性,尤其裴航最後的一段話,真有警惕人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