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曆九月九日,是太子爺、民間傳說中托塔天王李靖的三子哪吒的生日。八月下旬開始,全台各地進香團紛紛前往規模最大的高雄市三鳳宮、台南縣新營太子爺開基廟朝聖。聖誕的前兩三天,更掀起香期的最高潮,可謂民間信仰下半年度最大的盛會。
而因為太子爺剛烈正義的性格,加上童身成神、孩子般的隨興,乩童們紛紛藉此盛會起乩變身,形成一個各路乩童比道行、比膽識的武林大會。
農曆九月九日前夕,高雄市三鳳宮裡裡外外宛如一個乩童的競技場。
穿著一身補丁道袍的濟公,滿臉通紅,帶著一臉酩酊醉意,一手搖著蒲扇,一手拿著葫蘆酒瓶,搖頭晃腦地步上三鳳宮台階。一旁,來自另一座寺廟的女乩童,一身青色俠女裝,模擬三太子腳踩風火輪的姿勢,一手高舉,左腳提高,單憑右腳一口氣不間斷地跳上二十一級台階。
正殿裡,一位國中女生不斷乾嘔,陪同者拿著三柱清香在她鼻前輕輕晃動,據說這樣「吃香」的動作,可以加強與神靈的溝通,好快一點進入「起乩」狀態。「安怎?『發』不起來嗎?怎不給她吃三十六柱香,比較快發?」儘管其他人員這樣說,但是陪同者認為:「不可,太強了,要穩才好。」
突然,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乩童,重重摔坐在地上,像小娃娃一般踢動雙腿哭鬧起來,還發出小孩一般的聲音。「太子爺降臨了,緊,奶嘴拿來!」有了奶嘴,老乩童開始嚶嚶地笑了起來。
正殿神壇下,一名中年男性乩童,無視於正殿裡擁擠的人潮與其他乩童起乩的緊張混亂,一個人兀自坐在地上,翹起雙手大拇指,不斷地比畫著各種神秘手勢。
「走廊三個乩童一起發了!」一位香客大叫聲中,人群紛紛擠往原本就擁擠不堪的廊道。
三名乩童隨著熱烈的鑼鼓節奏,猛力地點頭,陪伴者拿著冒濃煙的香爐讓他們「吃香」,三個乩童逐漸進入一種恍惚入神的狀態。一個乩童開始拿起燃燒著的大香把,往臉上、身上劃過。觀看的歐巴桑不禁驚叫:「唉約,會燙死哦!」另一位乩童則任由陪伴人員在他的雙頰穿過六十公分的長針,最後一位乩童則操起鯊魚劍猛往背後砍去,鮮血一滴滴飛濺......。

長針穿頰、矇眼前進、將燃燒的香含在口中,或化身為酩酊的濟公,每逢三太子哪吒生日,各寺廟、神壇的乩童都會前來祝壽,同時各顯神通,形成一個熱鬧的乩童大會串。
刻骨還父的李哪吒
為何前來三鳳宮進香的乩童特別多?也發得特別猛?這得從三太子的故事說起。
童身成神的三太子,又稱為玉皇太子爺、哪吒太子、太子元帥、中壇元帥等。
根據民間傳說,太子爺原為玉皇大帝駕前神將,後來降世為托塔天王李靖的三子哪吒。聰明絕倫、武功蓋世的哪吒十歲時,在東海與龍王之子大打出手,一怒之下,不僅打死了龍子,還抽了龍子的龍筋。在東海龍王興師問罪下,生性倔強的哪吒為了不連累父母,剔肉還母,刻骨還父,所幸其師父太乙真人以蓮花枝葉讓他無依的魂魄重生。重生後的哪吒配戴師父給予的風火輪、火尖鎗、混天綾、乾坤圈等法器,成為民間最倚賴、鎮妖除魔的神將。
鑑於哪吒太子性格剛烈、神力高強,身為中壇(營)元帥,統帥東西南北四營天兵天馬,哪吒成為所有神明的護駕神,幾乎每一座寺廟都奉有太子爺,也是道士施法時必定請來驅魔除邪的神將,更是諸多民間神壇乩童的主祀神明。因此,凡是奉祀太子爺的寺廟、神壇的乩童,每逢太子爺聖誕,總不免一面同來祝壽,一面要競技一番。

獻上壽桃、汽水、還有奶瓶造型的糖果罐,信徒以疼愛孩子的心情來為三太子慶生。
三鳳宮定江山
在台灣供奉太子爺為主神的廟宇,以高雄市三鳳宮及台南縣新營的太子廟最具代表性。
高雄三鳳宮,位於高雄三塊厝老社區,因為鄰近高雄港,又有河道連結,為早期高雄貨物的集散地,富商巨賈聚集,是清朝時代高雄九大市街之一。如同台北市萬華區的龍山寺,由所在位置,可以知道三鳳宮的歷史久遠與地位重要。至今在三鳳宮外,還有十幾家年代悠久的青草舖,各種青草與三鳳宮的香燭,揉成一種古老特殊的香氣。
根據碑文記載,三鳳宮舊名三鳳亭,建於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民國五十三年,因道路拓寬而搬遷至附近的河北二路,五層樓高的中國北方宮殿式建築形式,巍峨宏偉,成為日後許多寺廟模仿的對象。
民國六十年代,當時的高雄市長選舉候選人王玉雲帶著家小在三鳳宮太子爺面前斬雞頭、立重誓,轟動全國,從此三鳳宮也成了高雄市候選人聲望的測候所。「在此決戰若成功,選舉就一定贏了,」三鳳宮董事長蔡財源表示,台灣的寺廟向來就是百姓「答嘴鼓」、談天說地的地方,開放候選人前來造勢,也是一種廟口文化的呼應,不必太過排斥。

長針穿頰、矇眼前進、將燃燒的香含在口中,或化身為酩酊的濟公,每逢三太子哪吒生日,各寺廟、神壇的乩童都會前來祝壽,同時各顯神通,形成一個熱鬧的乩童大會串。
太子爺回娘家
在民間信仰裡,凡自祖廟「分靈」、「分香」者(取回祖廟香灰),會在神明生日前幾天回來「舀火」,重新添加祖廟香火在本廟的香爐中;自祖廟分靈的神像也會回到祖廟住上幾天,藉以大大「充電」一番。
太子爺生日前夕,各寺廟紛紛前來接駕,迎回充電完畢的神像,最接近聖誕的週末,一天之內更湧入五百多團進香團,香客大樓一千多個舖位一位難求,老香客都知道,今年進香時,就得先將明年的舖位預定好。
看著三鳳宮辦公室白板上,可以發現全台南北各大小鄉鎮,幾乎都有寺廟前來進香。來自西海岸鹽埔的興善堂,一下車,總共八支長達一公尺的巨型嗩吶兩邊排開,陣仗浩大。乩童們在廟埕上踩著七星步,按五營方位燒金「安五營」,一步步潔淨除煞,步入正殿。
回來「舀火」的進香團,以黑傘遮掩香爐免於日照,進入寺廟後,先從三鳳宮的天公爐上跨過,接著在正殿前打開香爐神龕小木門,由三鳳宮董事添加新的香灰,然後關起小門,貼上紅色封條,完成舀火儀式。
「這是一種神與神,人與人的盤揉(交陪應酬),代表彼此的交情。日後這些寺廟有活動,我們寺廟的董事也都會去祝賀的,」蔡財源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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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炸三太子
生日前夕晚上八點鐘,三鳳宮前的台階上,早已經坐滿人潮。在地人都知道,最後一個進香團是附近的天賜宮,照例將以刺激的「吃炮」儀式,來為三太子慶生。
廣大的廟埕已經淨空,停車場邊的汽車也大多移走。天賜宮的工作人員以小發財車載來滿滿一車的鞭炮,在廟埕上排滿了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長串鞭炮。
八點鐘一到,天賜宮放起了高空焰火,乩童在前,三太子神轎在後,一盒一盒的沖天炮跟著隊伍前進,向四方夜空流竄。抬著神轎的少年家,無懼於滿地爆炸的火花,沉穩地抬著神轎,慢慢走向三鳳宮。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與四處瀰漫的濃濃煙硝中,依稀可見少年家節奏性地踩著七星步緩緩向前。
接著第一輪,天賜宮工作人員又在廟埕上準備三堆半人高的鞭炮,神轎就抬在鞭炮堆上,鞭炮堆前後,各有十多位少年家手挽著手準備接受砲火的洗禮。鞭炮燃起,在激烈的砲火中,穿著長袖、長褲,頭上沒有任何防護的少年家,毫不閃躲。
通過了三道鞭炮堆之後,一行人才抬著神轎進入正殿。放下神轎後,少年們趕忙大杯大杯地喝起牛奶,與方才宛如神靈護體的剛猛相當不協調。
「炮仔煙吸多不好,前輩告訴我們要多喝牛奶,」一名青少年解釋。少年同時表示,炮火炸到身上當然會痛,但是無須更多保護,只要齋戒心誠,三太子就會護佑,這麼多年來都不曾有人受傷過。就是頭髮一定要理「山本頭」(平頭),否則「會被炸成捲毛哦!」
為何要舉行這種驚險的「吃炮」儀式?帶領少年的大哥表示,「我們的太子爺,特別喜歡玩炮,而不論多麼強的炮火,祂都受得住。」事實上每年北港媽祖的進香儀式中,也常有吃炮儀式,除了有潔淨過火的象徵,也藉以展現神力護持下,轎班兄弟的神勇。
朝拜之後,神轎步出廟門,進行最後一回合吃炮。不同於第二回合的是,成堆的鞭炮上多加上了一些紙。當整堆鞭炮炸開來時,紙張跟著燃燒,接著神轎上成串彩色的「高錢」(燒給祖先的紙錢)也整個燒了起來。轎班兄弟很有默契地將神轎用力抬高、快速放下,藉著風力讓燃燒的神轎熄火。
鞭炮聲中,經過層層高潮,少年們風光地抬著神轎回天賜宮,進行三跪九叩大禮,感謝三太子的神威護佑。對於正值叛逆又講義氣的青少年而言,三太子不忌威權、怒打龍子的熱血性格,完全博取了這一群少年們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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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進香的高潮,在吃炮儀式中達到沸點,而隨著進香隊伍陸續回駕離去後,趨於平靜。
九月九日大清早,大門關閉的三鳳宮有了不同的布置,簷廊下掛滿紅色燈籠,排滿祝壽的花籃,十足過生日的喜氣洋洋。
六點鐘吉時一到,廟門大開,主祭官穿著長袍馬掛領頭,後面的委員分別提著香爐、宮燈、鳳扇等尾隨在後,緩步走向廟埕上的祭壇,進行祭天儀式,稟告玉皇大帝今天的儀式,同時有請天上諸神同來歡慶。
祭天之後,誕辰慶典正式展開,鼓三通、鐘三扣,再以每次一百零八下的頭鼓、二鼓、三鼓來盛大歡迎諸神光臨。主祭官宣讀祝文,行三跪九叩大禮,接著行三獻禮,當神明享受供品之後,最後還要「送神」、「望燎」,就是將紙元寶、紙厝等紙紮祭品焚燒,禮成退班。這時,忙了大半個月的廟方人員,總算鬆了一口氣。
生日的正日,沒有熱鬧喧天的進香隊伍,卻可見在地民眾攜老扶幼地帶著供品前來祝壽。供桌上,除了傳統的壽桃、壽麵,也有人帶著西式蛋糕前來,還點起蠟燭,祝三太子生日快樂。最特別的是,許多信徒奉上棒棒糖、曼陀珠、玩具車、彈珠,還有奶瓶造型糖果罐,全都是「孩子」的最愛。從這些貼心的供品,看見民眾對三太子除了敬仰,更多了一份疼惜,人神之間,原來可以如此貼近。

信眾細心地以高錢(一種紙錢)來裝扮神轎,每年太子爺生日,高雄地區的天賜宮都會以刺激的「吃炮」儀式來為太子爺祝壽。

(插圖)

以三太子為主祀神明的高雄市三鳳宮,香火鼎盛、分靈無數,是台灣地區最重要的太子廟之一。

將祖廟的香火舀進自己的香爐中,這樣「舀火」的儀式,是一種回祖廟充電,加強神力的方法。

長針穿頰、矇眼前進、將燃燒的香含在口中,或化身為酩酊的濟公,每逢三太子哪吒生日,各寺廟、神壇的乩童都會前來祝壽,同時各顯神通,形成一個熱鬧的乩童大會串。

長針穿頰、矇眼前進、將燃燒的香含在口中,或化身為酩酊的濟公,每逢三太子哪吒生日,各寺廟、神壇的乩童都會前來祝壽,同時各顯神通,形成一個熱鬧的乩童大會串。

神佑人、人護神,這一位阿嬤小心翼翼地捧著三太子神像,人神之間,如此親近。

腳踩風火輪,手拿乾坤圈,身披混天綾,童身成神的三太子模樣可愛,深受民間的崇拜與喜愛。

長針穿頰、矇眼前進、將燃燒的香含在口中,或化身為酩酊的濟公,每逢三太子哪吒生日,各寺廟、神壇的乩童都會前來祝壽,同時各顯神通,形成一個熱鬧的乩童大會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