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蛻變的空間有機體──成大小西門與南藝建築繁殖場

棲身於台南成功大學光復校區的小西門，原來是三百年前台灣府城為抵禦外侮而興建的四大城門之一。一九七○年代因道路拓寬，小西門面臨拆遷，經當時成大校長羅雲平奔走，才將小西門自西區遷移至東區的成大校園內。

小西門兩側的斷垣殘壁是三級古蹟，鄰近羅馬式建築的文學院，前方有小湖、拱橋與楊柳，湖中對對白鵝劃破綠波。古樸風情的姿態，是成大校園美景，也是歷史徽記，只是如今「鎖」在成大鐵欄杆內，荒蕪許多，少有人記得它原來的面貌。

這棟半弧形鐵皮屋的建築繁殖場，內部空間彷彿一個永遠可蛻變的故事。（台南藝術學院建築藝術所提供）

發思古之幽情

抱持著「不能在這波校園改造中缺席」的想法，成大建築系師生提出改造小西門的計劃，希望打掉小西門外圍欄杆，藉著走進、走出城門，營造出「進城」、「出城」的歷史意象。

但拆除欄杆也有阻力，文學院師生擔心門戶一開，清靜的校園將受到打擾，不過大家也了解，大學走出圍牆重重的「象牙塔」，已是潮流。

為了讓文學院師生遙想改建後的景象，鑽研「資訊建築」技術的建築系副教授鄭泰昇，將電腦資訊啟動裝置嵌入玻璃桌面、牆面與地板，營造出一個前衛、炫麗的多媒體展示空間。透過一個光盒子在玻璃網路桌面游移，投影到牆上，顯現小西門穿越時空的畫面。而其中技術開發的關鍵人是鄭泰昇的博士班學生李佳勳。

電影《關鍵報告》中，男主角湯姆克魯斯戴著視訊感應手套，隨意搬動空中的透明螢幕畫面，隔著遙遠時空的一幢幢建築物在他手下一一現形。當李佳勳看到這幅畫面，以為技術已經成形，誰知上網一查，才知道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幕後指導的特效。

電腦技術高桿的李佳勳在十四天內將電影特效實現成真，他利用影像辨識技術把發光二極體嵌在手套上，搭配視覺感測裝置，電腦畫面就可跟著手套左右移動，好像用手抓取視訊；而腳上踩著的特製感應地毯，還可營造出畫面前後移動的3D效果。年初，李佳勳將建築系開發的資訊展演空間帶到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發表，對方讚嘆之餘，提供了全額獎學金，爭取李佳勳入學。

成大建築系館後方的人工溼地，可淨化污水，最後流至館外的景觀水池，成為一個令人驚艷的美麗角落。

大學的哲學之道

然而，小西門改建只是成大經營永續校園的一個起點，和小西門遙望的建築系館是另一個令人驚艷的角落。

成大建築系師生在系館外規劃設計了一個人工生態濕地，將系館的生活污水流至污水集水槽，流進第一個人工濕地，經過布袋蓮、水芙蓉、藻類等水生植物的再生處理，接著進入第二個人工濕地，再一次讓植物淨化後，最後進入第三、第四個景觀水池；當水流至第四個景觀水池時，水質已清澈見底，池內可見青蛙、毛蟹、水蜘蛛、蜻蜓和錦魚悠遊其中。

鄭泰昇表示，以後師生進校，先踏入彷彿進入時光隧道的小西門，再經過樹蔭濃密的榕園，一路來到建築系館，就是一條探索、學習的「哲學之道」。

成大建築系運用新科技賦予老東西新生命，而台南藝術學院的「建築繁殖場」則是個自己拔地長起的產物。

位於台南縣官田鄉烏山頭水庫畔的台南藝術學院，是所歷史只有十年、以招收音樂、影像、建築等藝術領域研究生為主的新大學。十點的清早來到這偌大的校園，久久才會看到一個人影，沒有北部大學校園裡稠密的喧嘩，自有得天獨厚的幸福。

校園雖大，但要尋找這棟有創意的地景建築，並不需特別指點，小湖坡地旁矗立一棟與其他建築物格格不入的「超大型違章建築」，就是了。

南藝建築藝術所學生拋棄紙筆訓練，從實作中揮灑創意。

空間自有「出路」

之所以被形容為「超大型違章建築」，因為這棟半弧形鐵皮屋的建築工廠，都是用台灣各處所見的便宜建材，如屋頂加蓋的輕鋼架、透明塑膠浪板、鋼浪板、鐵捲門等，以及松木、夾板為主要材料。這棟評價高、佔地一百坪，花了一百八十餘萬材料費的建築物，都是建築藝術所師生自己釘釘子、鋸木頭完成的。

「離開都市，自然要尋找另一種設計的可能性，」一身黑色裝扮、長髮紮於腦後的建築藝術所所長呂理煌，看來就是位不依牌理出牌的建築師。

繁殖場內擺滿了各種施工機器、建材，一眼可看穿挑高的二樓。但如何拾階步上二樓就先讓人開了眼界，防滑的鐵板下面是看似不穩的彈性裝置，讓人有些遲疑。

「不要停、一口氣踏上去，」呂理煌肯定地說。二樓鏤空木板拼出的樓板，每踏出一步就不放心的問，「這裡也可以踩嗎？」走到突出陽台的瞭望台，還可以爬上屋頂俯瞰校園，雖是險象環生，卻又引人好奇，想探知前方還有什麼驚奇設計。

從結構、屋頂、樓梯到戶外瞭望台，一樓的籃球架、坡地旁的廁所、浴室，全是建築系師生一手打造出來，好像進了大型的兒童遊樂場。

童心大發

不過，讓師生玩得最盡興的，還在繁殖場外、陡坡旁種滿芒果樹、梨樹的樹屋群。幾間樹屋連成的樹屋群，學生攀爬其間，把存在於靈長類基因中、手腳靈活的本能都呼喚出來了。

呂理煌解釋，建樹屋的觀念不是把房子放在樹上，而是「樹木圍厝」的作法，隨著樹幹現有的結構，見招拆招。為了保護樹木，他們不用螺絲釘破壞樹幹，而是以橡膠墊片保護樹幹後，再以鐵線或繩索綁繫，建材則是輕質的竹片，如容易取得的孟宗竹和桂竹，用最簡單的工法施工。

蓋樹屋的玩法在去年宜蘭童玩節舉辦時，也搬至羅東運動公園內的樹林間，讓不少大小朋友都感受到與森林同住、與樹幹搖晃的樂趣。

有感於台灣當前的建築操作，空間被定型化、設計想像被束縛化，六年前，呂理煌向校方提出設計建築繁殖場的想法，作為建築系師生磨劍擦槍的訓練之所。

「既然面對不同空間，當然可以拋開傳統紙筆、電腦模型的訓練，而尋找另一種實踐力，因為建築也要開發新品種、新基因，」呂理煌說，設計者不只要思考，更要藉實作的經驗，以「身體與感知」體現空間紋理。沒想到這原本是雜草蔓生、人煙鮮至的小山坡，變成了校園中的人氣地帶，假日還有台南民眾專程來此參觀。

「繁殖場是沒有結局的故事，每一屆學生都在顛覆學長的痕跡，既不能跟著前人腳步，又要踏著他們的肩膀往前看，」呂理煌說。因著它的前衛觀念與造型，建築繁殖場成為去年文建會徵選「第九屆威尼斯建築雙年展」台灣館的代表團隊，今年暑假將前往威尼斯參展。

不論是藉由時空場景模擬、重現城門歷史意象的小西門，或是沒有規範形式的建築繁殖場，都企圖為校園建築尋找新出路，其中勇於突破與創新的行動力，更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