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自傳式的小說?
答:皮諾查是一隻很無趣的小鳥,我寫它時,兒子剛生下來兩、三個月。我整天在家帶孩子,沒事,卻非常嚴肅緊張,甚至痛苦。當時在這種心情下創作,因此結尾也很不快樂。現在不同了。看到一個小生命成長,我會覺得生命有希望;換做現在寫,情況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整本小說的創作時間只有一個月,但是我花了六、七年觀察鳥。想來也很有趣,真正賞鳥的人很少跟我談小說堛漱j道理,只會跟我說堶悸熙黥漪O翠峰湖、大甲溪,或淡水河口這堥綵堙K…。
有人認為這是一本自傳式小說,背景是我們成長的傳統環境,因為人也就是這麼長大的。我用鳥做主角,加入很多生態環境,至於背後隱含的意義,我沒有辦法回答得很清楚。評論者都說到其中一部分,不論環保、政治,或者說和《天地一沙鷗》正好相反,不是追求極致,而是反權威、反傳統、否定一切……。
我想不同的人看小說,就有不同詮釋吧。我其實不習慣再去想已經完成的作品,書出版後,我已經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我的下一個主題是鯨魚。我把皮諾查的小鳥世界放在一個大世界來觀察,而鯨魚則是尋找一個小世界來處理。
學鯨魚潛水思考
問:為什麼會想到寫鯨魚?處理這個題材和《風鳥皮諾查》有何不同?
答:對我來說,最大的挑戰就是處理新題材。研究鯨魚,主要因為它是一種智商很高的動物,相當於六歲的小孩。日據時代,台灣曾捕獲兩百多頭座頭鯨;在台灣海域附近擱淺的鯨目,每個月都有。另外我查到兩則新聞,今年一月有一條鯨魚在淡水河口擱淺,更早六個月前也有一次。這樣的故事讓我聯想到也許可以寫成小說。鯨魚很大,把這樣大的動物擺在面前,可以感覺到自然的力量,一股龐大的生命力。我蒐集了很多資料,還學習潛水、到水裡思考、看鯨魚錄影帶、聽鯨魚唱歌。和皮諾查不同的是,這次加入了人的角色。
寫長篇小說對我來說是對社會的抗議,從中獲得一種社會不能給我的快樂。我喜歡玩別人沒玩過的遊戲,蒐集別人沒蒐集過的資料。
問:我們的社會由十年前環保意識的淡薄,到今天有不少非專業人士擁有豐富的環保知識,並以之為創作素材,您怎麼看待這樣的轉變?
答:最近我剛好在看「漢聲雜誌」一九七九年出版的一本書,有一個環保專題,其中提到灰面鷲、伯勞、獼猴、帝雉。當時環保運動剛興起,很多人都去關渡、社子看鳥。雖然和環保有關,但引介的知識是啟蒙期的,馬以工的「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就是代表。我一直把七十年代定義為草創年代,到八十年代才成熟爆發出來。草創期的人物,包括林懷民、馬以工在內,他們都在摸索、不知道未來在那裡,但是他們大膽地去做。
希望在下一代
那個幼稚年代給了我們很多生命力和原創力,如果從文學發展的角度來看,從馬以工到現在十年,發展成生態小說也是必然的結果。生態文章如果還是報導模式,大家都會厭倦。小說化比較多面、有生命。
環保署長趙少康從巴西參加環保高峰會回來後,說過一句或許非常俗套、但語重心長的話。他說我們的環保要靠下一代。舉個例子來說,我們在報上呼籲拯救黑面琵鷺,結果收到兩萬封信,三分之二是國中以下的學生寫來的。
我們這輩的童年成長印象,多在鄉間野外,下一輩小孩幾乎都沒有了。他們對環保的需求更強烈、積極,所以教育下一輩可能來得及。到了十六、七歲,他的環保意識是自然而然出來,不像大人們是被動,因為「道德」才這麼做。我就在關渡看到小孩指責別的小孩,叫他不要抓招潮蟹,他還會自己去撿寶特瓶。對小孩來說,這麼做是理所當然的。
問:對自然環境真實的了解,會不會限制您小說創作的想像空間?
探求充滿未知的自然世界
答:所以我就儘量避開教條。所謂的教條,以皮諾查來說,它不是在和另一隻鳥講話,而是和讀者講話,我很不喜歡這樣,可是沒辦法。
寫下一部小說時,我就儘量告訴自己只跟鯨魚講話,不要跟讀者講話。
有些鳥經常會做些不可思議的動作,譬如練習盤旋;或者像鯨魚,有一隻上岸,半年後又有一隻在同樣地方上岸;貓頭鷹住在樹上,每年回來還是會在同一棵樹上築巢,這些動物行為可能還沒到思考階段。不過,猩猩、鯨魚可能都有思考能力,舉個例子來說,放古典音樂給鯨魚聽,它比較喜歡,比較不喜歡重金屬音樂。非常有意思,這些自然現象是人類無法解釋的,探求未知非常吸引人。
我是比較知識性、而不是感性的在賞鳥。讀鳥類的研究史、或者鳥類在台灣的進化發展、鑑定研究發現,讀完大概也掌握一半台灣自然發展史。因為看鳥的人就會順帶看看蝴蝶、化石、地質研究。多數鳥類學家剛開始都是博物學家。
「灰色結局」為那般?
問:《風鳥皮諾查》出版後,有沒有讀者給過您什麼樣的反應?
答:我接到很多小孩子的來信。其實我最初目的就是要寫給小孩看,但還是嚴肅了些。這是讓我自己最高興的反應,寫作時我也會想到自己的兒子。不過皮諾查是個灰色結局,給小孩看的書好像不應該這樣。
我到建國中學演講時,有學生問我,為什麼給皮諾查背負那麼大的責任?既然是成長,為什麼有這種結局?但是我也覺得勵志並不一定就是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