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希望你也看見
歸結到最後,對蔡明亮來說,電影只有兩個重要元素,一個是影像的構圖,另一個是時間;前者更是電影的一切,就是電影美學,除此之外,其餘皆可拋。
這樣一層一層的思考,蔡明亮的電影焦距,便鎖定在以準確的場景和嚴謹的構圖呈現「我所看見」。生活是連續或不連續的片段,吃飯、睡覺、發呆、大便小便…,一個動作或某種行為的完成,他看見了。人生是一段拼拼湊湊的故事,多數時候是無意義的碎片,也是一個慢慢了悟的過程,他看見了。焦慮、黑暗、殘酷、荒涼,他看見了。如果生活是焦慮的,他的電影就表現焦慮;如果真相是殘酷的,他的電影就一樣的殘酷。
「所以我做的事非常簡單,就是我看見了、經歷了,希望你也看見。但我不能讓你知道什麼,明白什麼,你必須自己去知道、去明白」。
他有時候會把自己的電影類比成閱讀。一本書可以有多樣的詮釋,人們閱讀,通常不是為了娛樂,而是企圖從中得到某種東西,「看電影也一樣,人們以為要得到娛樂,其實真正想到的是被啟發,去思考」。
一個人如果明白時間是什麼,會靜靜地欣賞天上的月亮,蔡明亮相信這樣就能夠欣賞他的電影。欣賞,而不是懂,就像欣賞一幅畫。這樣就能夠接受李康生在舞台上走17分鐘的路,就只是走路,其他什麼都沒有。
如果《郊遊》真的是蔡明亮最後一部電影,那麼八月初剛在台北中山堂光復廳搬演的舞台劇《玄奘》,可能就是觀眾最後的,最接近蔡明亮機會了。
為什麼是玄奘?這真的就有一段故事了。5年前,蔡明亮接受蔡詩萍《華視新聞雜誌》專訪,節目最後的例行公事,就是給來賓一張紙,寫下一個願望。「我沒有願望,胸無大志,」蔡明亮拒絕,但製作單位苦苦逼迫,不得已,他隨手寫了一個「我希望將來拍玄奘」。他一直喜歡玄奘。
蔡明亮反覆閱讀玄奘傳記,每一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動和啟發。對他來說,玄奘做的事情不可思議,卻也是一種反叛;他反叛這個往人群移動的世界,踽踽走向沙漠,去印度取經,甚至渡化了一群要砍他人頭的強盜為善男子。
2011年兩廳院找蔡明亮做獨角戲,他選了3位長期合作的演員,李康生當然是一個。蔡明亮給了李康生一個題目,要他演他自己、蔡的父親以及玄奘,這就是《只有你》。當李康生用17分鐘走過半個舞台,舞台上就只有他的形體,以及走路所帶出的張力。蔡明亮當場感動到眼前模糊成一片:「我等了你20年,就是等這一刻。」
蔡明亮與李康生亦師亦友,兩人以《郊遊》分別奪下第50屆金馬獎的最佳導演及最佳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