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李光耀回憶錄》出版,九月中旬,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在星島舉行了記者會,並接受電視台專訪,暢談出版回憶錄的心路。本刊自新加坡「聯合早報」摘錄部份內容,整理如下:
問:這本書對你個人而言,具有什麼特殊意義?
答:我花了差不多三年的時間敘述了我五十多年的經驗。我寫這本書,是因為我有義務告訴我的人民,當時我為何做出那樣的決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以及他們能從我的經驗中吸取怎樣的教訓。如果我寫的東西無法讓他們吸取有用的教訓,他們大可把書丟掉,不過,我相信我所寫的值得他們參考。
生命中最重要的價值
問:你認為你的書對年輕人有什麼價值?這是一本歷史書、一本課本,或者是在未來引導他們的書本?
答:如果這是本歷史書或者課本,那我就是在浪費時間。我沒有引述大批證據來支持我的論點,沒有註腳、沒有小小的段落說明來分散讀者的注意力,因為我要它是一本可讀的書,有所根據,而且所提供的啟示在今天仍然適用。
這本書將讓你作為一個依據,它不能引導你走向未來,但卻會提醒你一些潛在的危險、可能出現的困難。
我開始寫這部回憶錄是在一九九五、一九九六年間,那時還沒有發生區域危機,當時我以為年輕一代新加坡人總是把現有的一切看成是理所當然的。現在他們嚐到了經濟成長放緩的苦況,在新加坡還沒有擺脫區域危機的影響前,經濟情況可能還會惡化。
年輕人所缺乏的不是前進的動力,而是警惕心。我們雖然常常處在高峰,但情況可以在突然之間變得很糟,因此我認為這是很危險的。
問:你這一生中最驕傲的成就是什麼?哪一件事又是你最感遺憾的?
答: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價值就是新加坡。而我對新加坡擁有現在這個能夠在過去八年裡,繼承我和我的同僚所做的政府,感到欣慰與驕傲。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給新加坡留下一個有能力繼續運作下去的領導層,這幾乎和讓新加坡取得一九九○年時的成就一樣困難,或者也許更加困難。
什麼是最令人失望的呢?還是馬來西亞。如果當時事情的發展不一樣,也許今天在整個馬來西亞也都能取得同樣的成就,但是事情不是這樣,當初牌的疊法不一樣。
東西文化兼容並蓄
問:你出身在一個華人家庭,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一般認為你領導新加坡走上現代化是因為你接受西方教育,可是平時我們又看到你提倡要堅持東方的文化。要建設一個現代化國家,是不是必需要拋棄東方的文化,完全接受西方的文化?
答:這麼說吧,如果我不是一個在這樣的家庭培養出來的人,我的人生觀、價值觀會是不同的,那也沒有今天的新加坡。可是如果我沒有接受西方的教育,我看新加坡的進步不會這樣快。因為我完全瞭解他們的技術、他們的管理技能,各種各樣的工業社會的資源,可以選擇那些對我們有利的。
同時,我不是完全拒絕西方的文化,他們的文化也有他們的優點,可是他們現在社會所發展的趨勢,我完全不接受。那些福利制度一切免費,個人自掃門前雪,不理他人等,我覺得這對社會、國家沒有好處;但或許這是曇花一現的潮流。我很難說得清在我身上東西方影響的哪一個部份成就了今天的新加坡。
問:能否描述一下你與華社接觸的印象?
答:五○年代和六○年代的華社是很有活力的。因為中國剛起來,很多人認為中國一定會成為大工業國,所以覺得海外華人同樣會起來。
我跟他們接觸,我很讚賞他們很有活力、有認同感、有信心。不像當時的受英文教育者比較缺乏信心,因為他們學的語言不是自己的母語。
現在的華社對大環境具有比較客觀的看法。他們瞭解中國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變成現代化的工業國家,同時在海外的華人,我們的命運跟中國不完全一樣。每個華族族群都有自己的國家利益要照顧和保護。
以新加坡來說,我想華人的社會是比較實際的。比起其他東南亞國家也比較幸運,我們可以學習和使用華語,同時瞭解要保留華語和華人文化的精髓是重要的。沒有文化精髓,你會變成比較弱的人民。
與社會主義分道揚鑣
問:你是否真誠的信仰過社會主義?如果是的話,什麼原因讓你在社會主義運動在全世界都相當成功時改變想法?
答:我開始時是一片白紙,沒有政見,只想要過好生活,當律師。然後日本人來了,在三年半裡讓我相信槍桿裡出政權,早在毛澤東這麼說之前我就相信。當英國人回來時,他們重新佔據重要的地方。而我花了四年的時間在英國,那時艾德禮正在推行他的福利國制度,這影響了許多像我這樣的學生。那是多麼有人情味、多麼理性、多麼合理的社會制度。當我回來,並且在一九五九年成立政府時,我發現新加坡人並不是理想化的社會主義者。當時我也看到歐洲的福利社會正逐漸失敗,尤其是在英國,因為我們和他們保持較多的聯繫,我自己留意他們的發展。我在大學一起唸書的同學後來也當了工黨的部長,但是隨著時間的演進,我們分道揚鑣。
而最決定性的分裂點,是七○年代初期,我閱讀有關費邊主義的雜誌時,有一篇兩個校長的討論,認為解決學生不平等的方法,是讓最好的老師去教學習進度最慢的學生,因為聰明的學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那樣就可以建立平等的社會。他們是要顛倒上帝所做的事,我停止訂閱這份雜誌。如果我們照這樣做,新加坡早已完蛋。那就像你到高爾夫球練習場一樣,你讓最好的老師教最糟的學員,那些素質好的球員則由最笨的教練教,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冠軍。
所以我認為,英國新一代的社會主義者,那些沒有得到他們所要的、通過平等機會取得社會平等的社會主義者,決定使大家的機會不平等,以得到相同的成績。在那個時候,我和他們分道揚鑣,我放棄了。
問:回憶錄下冊將在何時付梓?
答:我本來決定在今年九月同時出版回憶錄的上下兩冊,可是金融危機卻帶來很多新的難題。
當我在今年一月訪問曼谷,見到泰國受打擊的嚴重程度後,又見到印尼盾貶值劇跌到一萬七千五百盾兌一美元,覺得這次危機不會在短期內消失,我必需將最新的發展寫入下冊中,尤其是關於東南亞國協和他的前途的部份,以對局勢發表更平衡的看法。
因此我希望下冊能在明年五月寫完,然後在六月交給出版商和印刷商,並在九月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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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耀對新加坡的影響深遠,他的回憶錄等同新加坡的歷史。(法新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