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幸福呢?
對收出養雙方而言,跨國收養最大的風險是:沒有試養階段。收養家長擔心的是,孩子會有我不知道的疾病或壞習慣嗎?會不會像驚悚電影《孤兒怨》一樣,收養到一個惡魔般的小孩?
收養家庭的疑慮越多,孩子被接納的機會就更加渺茫!
屏東家扶中心安排寄養的男孩任任,2011年滿5歲之後出養到美國,其間,他一度被其他收養家庭拒絕過。
屏東家扶社工黃春女表示,任任3歲半的時候,一對膝下無子的美國夫婦答應收養,眼看一切就要水到渠成,任任卻被診斷有輕度智能障礙。就在雙方首次視訊會面前幾天,準備收養的美國夫婦收到評估報告,當下決定放棄收養。
3歲的任任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社工阿姨跟他提過的「爹地」不來了。任任的情緒明顯受到影響,兩、三天不說話。
黃春女說,面對挫折與打擊,任任沒有防衛的能力,他不會向外抒解情緒,只是默默忍住、「認命」地把痛苦吞進去,然後責怪自己。
天無絕人之路,半年後,國內媒合任任出養的機構傳來另有一對美國家庭願意收養,而且毫不不在意任任領有身心障礙手冊。
國內提供媒合服務的機構,普遍不能認同收養家庭「挑選完美孩子」的態度。基督徒救世會社工督導解慧珍認為,一旦決定收養,孩子的問題,養父母都應「概括承受」。
相較之下,收養之後再被轉收養的孩子,處境更可憐。
患有過動症的盧盧,2010年5月被移民美國的大陸夫妻收養,新家庭成員還包括親生兒子、比盧盧大1歲的哥哥。
遺憾的是,收養父母與盧盧的互動不良,半年後放棄了盧盧。
天主教福利會社工王伊君表示,養父沒有家暴,但教養方式講究權威,不能忍受盧盧說謊並測試父母的容忍極限,雖然美國社工介入協助,養父仍堅持終止收養,經美國收出養機構評估之後,轉由另一個當地家庭收養。
「收養家庭給這個孩子的時間太短。」天主教福利會執行長王長慧感嘆,即使一輩子相處的家人之間也會有小摩擦,為何不試著給孩子多點機會?
國際間關於收養的共識是國內優先,就是擔心跨國、跨種族、跨文化的收養,將會切斷孩子與原生家庭及「母」國文化的連結,成為無根的浮萍,產生身分認同的危機。
我,是誰?
作品引起廣大迴響的韓裔美籍作家鄭敬娥,在2005年出版的回憶錄《血之語言》裡,控訴跨國收養撕裂了血緣、扭曲了被收養人的記憶,這些記憶就像是「夢境般的碎片,飄盪在時空裡,有一些內容,但很奇怪地卻沒有文字!」
如此激烈的論點,引發了跨國收養是「血的語言」或「愛的語言」的論辯。
關鍵,在於孩子的身世。
國人或許還記得,旅美棒球投手王建民曾經無法接受自己的養子身分,一度不想再打棒球。
與美籍丈夫收養了4個國內孩子的作家許惠珺,在2011年出版的《像我們這樣一個家:收養,可以很幸福》裡強調:「不願坦白告知孩子身世的人,不該貿然收養孩子。」
近年來,國內的收出養機構大力呼籲收養家庭對孩子「身世告知」的重要性,就是要告訴大家「收養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尋根」是孩子的基本人權。
國內收養,大家都是黑眼睛、黑頭髮,外表不易看出親生與領養的差異,但也不應隱瞞孩子身世。國外收養,血緣的差異無所遁形、無法逃避,因此,孩子從小就被逐步告知身世,從何而來、甚至從誰而出,長大之後,養父母也會尊重他們尋親的決定。
天主教福利會6年前開始主動邀請出養國外、已經長大的孩子回台尋根,他們血緣離散又重聚的故事,感動人心。
福利會家扶組組長秦羽儀記得,5年前,小baby時期出養美國的Peter,16歲回台尋找生母,礙於已經改嫁的母親對夫家隱瞞未婚生子的事實,不方便到台北與Peter相會,遂約好Peter南下見面。
Peter已知母親改嫁後,獨自扛起家計,生活極為困苦。在社工的帶路下,他在台南偏遠山區裡的工廠見到了媽媽,單獨會面時,十幾年來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媽,我一直把妳放在心裡!」語畢,母子抱頭痛哭,久久無法言語。
「媽媽對不起你!」十多年後,親耳從母親口中聽到這句話,Peter心上再怎麼深重的怨恨與不滿,都已輕輕放下。
《像我們這樣一個家》裡有句情深意切的描述:「收養雖是從悲劇開始,卻可以讓結局成為大大的祝福。」換句話說,沒有任何家庭是完美的,但如果原生家庭起跑出了閃失,接棒的寄養家庭能夠適時補位,再由收養家庭衝刺至終點,每一個環節都付出愛與努力,不論過程再怎麼辛苦,結局都是最甜、最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