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掉一部車
紀光慎曾反覆念幾遍自己寫的幾篇文章,也深覺「殺氣騰騰」;不過,「因為已經很火大了,所以無法控制筆觸」,紀醫師無可奈何地笑笑。
近幾年透過媒體報導立法院亂象,政治人物利用職權貪瀆之事件層出不窮,任何一位關心國是的小老百姓看了都有話要說;上了計程車,還沒坐定,司機就開始對捷運工程、公車罷駛有意見,也是一種小眾傳播的雙向交流吧!
紀光慎也是意見多的人,不同的是,他不但將自己意見訴諸於文字,還大費周章地寫信封,貼上郵票,平均每回寄出數百封信,經常得勞動太太、兩個兒子一起動手貼郵票。二年前印刷信的郵資由新台幣一塊五毛,漲到三塊五毛時,他的投書光是郵資就要四、五千元,牙醫師收入雖然不錯,但算算成本還是很高的。
早些年投書還請人打字打好,後來因為打字員不易找,成本也大,才改為手寫,再影印數百份寄發。
「朋友笑我說,這些年投書的花費,就花掉一部車」,紀光慎笑道。那得寄出多少信?「每封投書保守估計郵寄四、五百份的話,這麼些年下來,少說也有四、五萬封了吧!」他仔細地算了一算,從第一封投書開始,到現在已經七年了。
上午寫文章、下午才上班
說是傻人做的傻事,是什麼樣的想法讓他做得這麼起勁呢?
四十八歲的紀光慎,早年在台大醫學院念書時,結交一群熱中文化事業的朋友,彼此相約終身不從政。因為「覺得文化事業才是真正的教育扎根,對民心能產生直接影響;而不得不和利益團體糾纏的政治生涯,相較之下,就沒有辦法說真心話。」
雖然紀光慎不認同政治人物扮演的角色,不過,他也知道政治人物的行為,對人民權益影響甚大,因此只要對政治人物行徑有意見,就一定要讓他們知道。
紀醫師在台北市區的牙科診所上午不看診,這段空檔他留給自己。
從民國六十四年創辦中華民國露營協會,就一直幫助協會到台灣各休閒活動區勘察設施。也就因為這廿年來實際到台灣各地走動,目睹自然環境一一遭人為破壞,讓他深切感受到一個不當的公共政策,會負面地影響老百姓的生活,因此他覺得有必要讓政策制訂者知道小市民的想法,一封封投書就這麼寫出來了。
第一封投書在民國七十五年,他表示反對關渡平原的開發;而後對自學方案、全民健保、二次土改、政黨黨爭、核四應否建廠、戶外休閒活動和大眾捷運……,紀光慎都有意見。甚至他還將歷年來至台灣各露營場地勘察的心得,編印成三本小冊子,和針對各種社會現象所寫的四十多篇感言,自己出資印製成書<中國大一統前的省思——使台灣成為真正的美麗島>,分贈給政府機構。
牙醫師又來了!
一開始他的投書都是寄給媒體,後來覺得效果有限,改為更廣泛地向行政機關投書。這麼些年下來,少有行政機關首長不認識「台大牙醫學士紀光慎」這個名字的。
除了行政機關主管,在報上只要看到某某學者的名字,他一定記下來,編入他的郵寄名單內。
他經常到各報社設在松江路中央通訊社大樓的信箱投書。去多了,大樓警衛也認識他,有時警衛就笑笑和他打招呼:「牙醫師又來投書了啊!」
紀醫師鍥而不捨地投書好些年,令人好奇的是,經常被他「騷擾」的民意代表、政府機關首長,有何反應?
「有立法委員拿我的文章來質詢呀」,在紀醫師診所的書櫃架上,有考選部長王作榮、法務部長馬英九、國民黨秘書長許水德、宜蘭縣長游錫堃、民意代表趙少康、魏鏞、謝長廷、張俊宏諸多人的回函,表示拜讀過他的意見,深深感佩紀醫師「憂國憂民」的理念。看看這些在上位者回附「敬悉」的回函,紀醫師想:「這就表示他們看了,至少他們的幕僚一定看了」,對紀光慎來說,這也就夠了。
「紀爸爸」會罵人
這麼些年賣力投書,最讓他覺得無力的是,好不容易費力說服一位主管同意他的觀點,誰知過不久就走馬換將,「一切又得重新來過」。就以捷運系統的票價政策來說,他曾投書給前任捷運局長齊寶錚,信中指出,從淡水到台北車站單程七十五元,一家四口一天要六百元,一個月光車費就要一萬五千元,低收入家庭怎麼付擔得起?
紀光慎表示,捷運局一度已經認同交通事業應該以服務為目的,不應該優先考慮賺不賺錢,只要收支平衡即可的想法;誰知,過不久又出現一個台北市捷運公司籌備處,使票價方案又是擺盪不定,令他覺得功敗垂成,好不遺憾。
診所同事、也是台大老同學的陳盛茂,知道他這愛投書的習慣,竟也深受感染,不但看報時幫他剪資料,也跟著身體力行做環保配合措施,下班回家一路把廢報紙收集整齊、回收,二個禮拜就撿了廿公斤的報紙。
「明知道別人不一定會接納他的想法,但還是要讓在上位者知道老百姓對這個社會、對國家前途的看法」,陳盛茂形容他這位老同學是「非常擇善固執的一個人」。
露營協會中年輕一輩的人稱紀醫師叫「紀爸爸」,因為「他是協會中管事管最多、罵人罵最多的人」。十幾歲即參加露營協會,被帶著長大的會員劉文宏說,對紀爸爸執著於投書這件事,除了覺得有點「瘋」之外,文中傳達救國救民的理念,一時也不是很能接受。
這也難怪。年近五十的紀光慎,經歷過中美斷交、保釣運動,和社會處於動亂和變化的六、七十年代;加上經常代表中華民國露營協會出國做國民外交,深深體認我國在國際局勢的處境。他念茲在茲「我們未徹底實行國父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和總裁的民生主義育樂兩篇補述」,轉而朝向資本主義發展……,這彷彿「上一代人」的想法,對時下一般年輕人來說,可能都太為僵化、落伍。
不過,紀醫師也有他彈性的一面。有時報社要採用他的投書,但因為字數太多無法全文刊登,打電話詢問可否加以剪裁,或者要求稍加改寫,紀醫師都毫不猶疑地答應,「只要不改原來意思就好了。」
救心靈比較重要
在中國歷史上,因為體認學醫只能救人皮囊,轉而從政、為文,希望救治大多數人心靈的例子,比比皆是。遠有國父孫中山、作家魯迅,近有國大代表陳永興、立委沈富雄,他們都有學醫、行醫的背景。紀光慎一手行醫、一手寫作,醫學教育告訴他,醫者接觸的是人性,也是一般民眾,「雖然我們的收入比一般人高,但這並不是完全靠自己個人力量得來的,而是整個社會的栽培」,他把自己的工作定位在——為人群服務。
住在北投的「三空泉路」,酒、色、氣對他而言是空空空,不過財還是要有一點,「不然怎麼做社會工作?」帶著一點入世修行的想法,其實他的最大心願只是希望:政策制訂者能瞭解小老百姓的心聲。
〔圖片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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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看牙與為國建言之間有什麼關係?牙醫師紀光慎(左)心中自有一套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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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光慎投書的對象是政府機關和民意代表,幾年下來,他們的回函也有一大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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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北投郊外,和山水相伴,太太和兒子是紀醫師投書貼郵票的幫手;一派斯文的他,真看不出他的文章會那麼「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