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內、塞尚、雷諾瓦、畢卡索、馬諦斯「又」來了﹗在千禧年即將到來的一九九九年歲末,法國橘園美術館帶來了印象派的光影變換、野獸派的狂野奔放,還有各種充滿實驗性質的現代繪畫,讓千禧年的台北更見繽紛。
九○年代的台灣,世界名畫雲集。自從一九九三年《十九世紀末期中西畫風之感通——莫內在故宮》大展,帶來了六十六幅法國印象派經典畫作,接著九七年來自奧賽美術館的《黃金印象》大展、九八年《畢卡索的世界》大展,都將美術史上的經典畫作引入台灣,上百萬的藝術愛好者,如今再也不用買機票出國去一睹名畫真跡了。
地震後的彩色
不同於之前到台灣的各個印象派大展,這次的展品主要呈現印象派後期,包括野獸派、立體派甚或無法歸類為哪一種畫派的多元面貌,「那是歐洲藝術跨入現代藝術的主要轉折點,」展出《世紀風華》的台北市立美術館指出,而這個轉折不僅改變了世界美術的走向,比照北美館二樓的台灣老畫家作品,同樣可以發現這個時期的繪畫風格對台灣美術的莫大影響。這是以現代藝術為主的北美館何以積極引入這個展覽的原因。
在美術欣賞已經成為生活美學的今日,展場裡,到處都是跟著學校前來參觀的學生們,還有許多父母帶著孩子來。對於經歷過九二一大地震的台灣居民而言,《世紀風華》安靜優美的畫作適時地安慰著驚恐的民眾。
事實上,世紀風華還差一點因為地震而來不了。當時法國文化部考慮畫作的安全,一度打算取消來台行程。最後在兩位法國專員飛到北美館及高雄市立美術館勘查過硬體結構之後,印象派後期的大師塞尚、馬諦斯、莫迪里亞尼才得以順利訪台,再一次活靈活現在台灣觀眾眼前。
陽光禮讚
龐大的蒸汽火車熊熊地吐著白煙,穿著蓬裙、撐著陽傘的仕女與西裝筆挺、留著小鬍子的紳士們興高采烈地和火車拍照。「搭慣了馬車的人,第一次搭上了火車,觀看事物的角度與速度,全都改變了,」文化評論家楊照表示。
在上一個世紀的交替,歐洲的法國市民已經過著工業化與現代城市的生活。人們坐著火車到近郊休閒,像是塞納河沿岸的阿爾讓特港就是新興的休閒市鎮。隨著火車疾駛的速度感,陽光下的花草樹木都成了彩色的線條,畫家們最先迎接這樣新的視覺經驗,他們走出畫室,將視線由畫室內的模特兒,轉向戶外的風景與大眾。
喜歡畫荷花的莫內,曾有四年期間,就以阿爾讓特港裡的一艘廢船作為畫室,長時間對水光倒影進行觀察,尋找光影和色彩之間的關係變化,長期致力在戶外日光下寫生的莫內,晚年還因此得了白內障,眼睛失明。
中產階級的幸福感
印象派的畫家們,一方面分析著光線與色彩之間的關係,一方面描繪出那些悠遊暢漾在河邊草地的市民,或是繁榮城市生活裡,悠閒喝著咖啡的男男女女。
沒有憂傷、沒有痛苦、連沈重都沒有,「印象派是世界城市工業化後初富者的喜悅,」美術學者蔣勳表示。畫家雷諾瓦就以柔膩粉彩的筆觸畫出許多大自然中的裸女圖,而《彈琴少女》中,那富裕文明家庭的優雅少女,披著一頭金色長髮,粉紅的臉龐如花初放,天真甜美的眼神與笑容,無一不呈現中產階級的幸福生活。無怪乎印象派畫作流傳一百多年來,一直還是最受人們喜愛的主流,國際上每有破百萬參觀人次的畫展,幾乎都是印象派前後時期的畫家。
過去屬於上流社會的肖像畫、或是追求神聖真理的宗教畫,只屬於少數階層,現代主義的畫家們關心的則是普羅大眾,「可以說他們是反階層的,」國立藝術學院美術系助理教授劉巧楣指出。例如素有「現代繪畫之父」稱號的塞尚,畫作的主角要不是廚房內的蘋果,就是朋友的孩子等生活中的尋常人事物。
前衛的二十世紀
在台灣,印象派的畫風似乎是保守平和的畫派,然而在一百年前,卻是美術史上變動最大,最具實驗性的美術年代。自世界各地湧到巴黎的年輕畫家們,不斷地創造出新的美術流派。包括莫內的「印象派」,馬諦斯的「野獸派」,畢卡索的「立體派」,都是告別傳統的前衛運動,打破了文藝復興之後四、五百年來經由學院派所整理出來的透視、解剖等完整技法,讓繪畫更見自由。
印象派之所以叫做印象派,完全是因為莫內這樣捕捉瞬息萬變光影的畫作,不為最具權威的官方沙龍展所接受。當時,不斷被拒於門外的年輕畫家們自組「落選展」來對抗學院派的單一標準。其中莫內展出的作品是一幅黎明初起,塞納河上旭日東昇的《日出、印象》。然而,那捕捉日昇的快筆畫作,不但為學院所拒絕,媒體記者還鄙夷地以莫內畫作名中的「印象」,來諷刺這些落選畫家只會畫印象,這項諷刺就成了歷史上重要畫派的命名由來了。
而馬諦斯的畫作裡,充滿著飽和的色塊,豔紅的地毯,青綠的軟墊,黃藍交錯的大花壁紙,帶著幸福慵懶姿態的女性躺臥其中。不過這樣叛逆於主流美術的創作,自然也進不了沙龍展,和印象派一般,馬諦斯狂放大膽的用色,和率性的畫風也被冠上了鄙視的「野獸派」名號。
來自世界的奇花異草
除了法國當地的青年藝術家,自世界各地前來法國朝聖的藝術家們,一方面感染著巴黎的自由風氣,一方面則帶來各自母體文化的特質。畢卡索從西班牙來,常玉、徐悲鴻來自中國,還有義大利的莫迪里亞尼,俄羅斯的夏卡爾,東歐立陶宛的蘇汀,各地的另類文化,讓這藝術城市更加展現她獨一無二的世紀風華。
莫迪里亞尼帶來義大利西耶那一帶的美學傳統,以優美的線條來勾勒人物,那拉長的面容、杏桃核一般的眼睛、還有沈鬱的表情,經常令人想起義大利的聖母像。而來自東歐立陶宛的蘇汀,有著斯拉夫民族的狂野,他的肖像畫,完全不是「美」的典型,沒有歌頌,不作外貌的精繪,而是以一種狂亂、扭曲的筆觸和顏料,呈現出一種醜怪,然而那些醜怪卻更深層地展現人性的底層面貌。
當然,在二十世紀裡,不斷地創新風格、領導新畫風的,要以來自西班牙的畢卡索最為驚人。面對一個人,畢卡索以俯瞰、仰望,或東張西望的各個角度來觀看,然後將各種角度的觀看拼貼還原成一個人,創立了「立體派」。之後他感染了古羅馬雕塑的雄壯,又以碩大巨型,如紀念碑一般的人體,進入「新古典時期」。貫穿整個二十世紀,畢卡索永遠在創新實驗、超越自己,而這正是二十世紀美術的根本精神。
橘園的故事
展覽畫作中,有三幅藝術家為「保羅•紀庸」所做的畫像,整個橘園美術館的豐富展品,就是奠定在這位畫商兼收藏家保羅•紀庸的收藏上。「這次橘園美術館的展覽畫作,其實也可以說是紀庸的一件大作品,」留法多年的藝術家謝里法表示。藝術家的表現是單數的我,然而透過收藏家獨到眼光的收藏,卻可以呈現整個時代的藝術風貌。
在當時,這些畫作沒有一件是得獎的作品,在沙龍展獨尊的年代,紀庸卻能眼光獨到的去親近這些窮困或孤獨的前衛創作者。比起台灣的老畫家,在畫作畫完七十多年後的九○年代,才成為收藏家天價競標的對象,「這樣走在美術潮流之前的紀庸,值得台灣的收藏家或是畫商省思,」謝里法感嘆地表示。
因緣際會,來自橘園美術館的八十一件國寶級畫作,由於橘園正值休館期,於是第一次將珍藏品大量外借。這一群來自法國的藝術嬌客,保險總金額高達新台幣兩百二十億,為求分攤風險,分坐五趟專機來台。除了北美館的穿針引線,牽引名畫和台灣觀眾千里相會的媒人,還有民間企業國泰人壽、中國時報系和長榮航空。
《世紀風華》作品在去年寒冷的冬天抵達台灣,將在北美館展出到三月一日,接著移師高雄市立美術館展出
,在四月二十三日春暖花開時候告別台灣,有興趣的觀眾可別錯過了與莫內或是雷諾瓦一同迎接千禧年的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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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橘園美術館館長皮耶•喬傑爾、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林曼麗以及中國時報社長黃肇松在安德烈•德漢《兩個丑角》畫作前合影。沒有他們,就沒有這次的藝術盛宴。(邱瑞金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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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粉紅與粉藍色彩中,童話式的動物與人物透著淡淡憂傷,女畫家瑪莉•羅蘭桑一九二三年的《香奈兒小姐的畫像》充滿詩意,然而強調女性獨立知性的品牌創始人香奈兒卻不滿意地將畫作退回,導致了兩人的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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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園美術館的畫作,大多來自畫商保羅•紀庸的收藏。當時才二十三歲的紀庸是三十歲的畫家莫迪里亞尼的第一個經紀人,這幅《新領航者》便是莫迪里亞尼眼中的紀庸。

淡淡粉紅與粉藍色彩中,童話式的動物與人物透著淡淡憂傷,女畫家瑪莉.羅蘭桑一九二三年的《香奈兒小姐的畫像》充滿詩意,然而強調女性獨立知性的品牌創始人香奈兒卻不滿意地將畫作退回,導致了兩人的失和。(台北市立美術館/中國時報系/橘園美術館提供)

橘園美術館的畫作,大多來自畫商保羅.紀庸的收藏。當時才二十三歲的紀庸是三十歲的畫家莫迪里亞尼的第一個經紀人,這幅《新領航者》便是莫迪里亞尼眼中的紀庸。(台北市立美術館/中國時報系/橘園美術館提供)